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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沧海

    下班后,陆沉把精神萎靡的郑蘅带回了公寓。在门口的时候,停留了半晌,他拉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把她两只手上所有的指纹全都存到了门锁里。
    她想到半年前她被安全系统警告非法侵入的那一天,他的心里大概也仍然无法释怀。看着他脸上冷峻的表情,郑蘅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紧抿的双唇,却被他抬手挡在了半空中。
    “进去吧。”他对她说道。
    “嗯。”她轻轻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公寓里,陆沉弯下腰帮她换上拖鞋,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的那双海棠红色拖鞋,她有些恍惚,他竟然还没有扔掉。
    她跟着他走到客厅里,一眼便望到熟悉的绣花壁纸、暗蓝地毯、丝质窗帘,还有她曾经无意栽种的一株仙人掌,绿色的芒刺上竟然开出了浅黄色的圆形花朵。
    郑蘅终于发现在她以为所有的一切早就时过境迁的半年里,她在他的公寓里布置的一切却依然如旧,他从来不曾动过。
    她再迟钝,也能窥见他此时此刻依旧执着于她的那份心意。她忽而想起,回到北方以后,两人又南北异地,她一直都知道他喜欢她,可是他却一直都在害怕失去她。
    郑蘅心口酸涩,情不自禁地扑进他的怀里,如从前那般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一只手紧紧揽着他的腰,声音里揉杂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缱绻:“我回来了。”
    “我知道。”他轻声应她。
    “我以后不会再走了。”她将他拥得更紧。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应她。
    空气缄默了许久许久,四处静谧无声,直到两个人节奏不一的心跳声愈发清晰,他才缓缓开口。
    “阿蘅,你听说过战后综合症吗?”
    他低下头,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上,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寂寥。
    郑蘅垂眸,脸上的表情有些凝固,心里徒然生出几分悲凉,她凝声对他说:“半年前,是我对不起你,现在我回来了,如果你希望我留在你身边,我就一直待下去,你不希望再看到我的话,我就……”
    “留在我身边吧。”他的手指堵住她的嘴唇,声音里带着隔世般沧桑,“我已经老了,这辈子的激情都被你挥霍尽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好。”她轻轻点头,听到他声音里的风霜雪雨,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们似乎又回到了重逢的那时候,她留在他身边,怕他还记着那些过往,又怕他完完全全把她遗忘。
    “陆沉,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她迟疑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她看着他的脸,手心冒出细密的冷汗。
    “你需要陆太太这个身份的话,我就跟你结婚。”他脱口而出,语气散漫随意,像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
    “你不想跟我结婚,也没关系。”她早就对自己的婚姻不抱任何希望,只是不希望看到他这么无所谓的态度,郑蘅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继续对他说道,“如果你想跟我结婚,我会准备好婚前财产协议。”
    “阿蘅,你真是跟我分得清清楚楚。”陆沉怒极反笑,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瞪着她,“那我们就结婚吧,你做了这么多的准备,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好。”她有些失神,他曾说过完年后就会跟她求婚,如今已是夏末秋初,物转星移,一切又似乎从未改变。
    陆沉看了一眼她光滑的额头,上面还有一块新长出来的浅白皮肉,跟周围的皮肤有些格格不入。他记得这块伤疤,她母亲离世时,她情绪失控在母亲遗体前磕破了额头。
    他伸出手指,轻轻摩挲着她额头上的那块新肉,风轻云淡地跟她提起一件事情:“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另一家公司的老总,他很爱他的妻子,但是他的妻子一心一意只想跟他离婚,你猜最后怎么了?”
    “怎么了?”郑蘅不明所以,总觉得他意有所指,话里有话。
    “他使了一个手段,让他的妻子锒铛入狱,这样,她再也不会想着离开他了。老丈人气得当场住进医院,听说已经活不长了。”他笑着对她说,眉梢轻轻上扬,眼角带几丝玩世不恭的表情。
    “你……你在借此震慑我?”她睁大了双眼,如今的他与当年判若两人,以前他从来不曾威胁过她。
    “我如果能早点把生意场上的那些用在你身上,也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你轻易抛弃。”
    陆沉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拉着她走到沙发前,蹲下身在茶几柜子里找到开锁工具,三下两下就解开了两人腕上的手铐。他把手铐放在她的手掌心,蜻蜓点水般在她的红唇上啄了一下,不以为意地对她说:“你想离开的话,我不会再拦你。”
    郑蘅缓缓搂住了他挺拔的腰杆,她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细语地跟他说:“我当初离开你,是因为经历过母亲的事情以后,再也割舍不下父亲,没办法允诺你未来。你等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让你再继续等下去了。现在我父亲已经同意了,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离开你了。”
    陆沉有些错愕,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剖析半年前他们分别的真相,他勾唇笑了笑,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苦涩,“阿蘅,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年,我不会去北方找你了。”
    “嗯,我们两个不合适。”她在他怀里轻声啜泣,双手却将他拥得更紧。
    他们明明互相喜欢了对方这么多年,却因为这难以跨越的距离,忍受着漫长岁月里的离别之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之际,却迎来当头棒喝,鸳鸯林散。
    她当初爱上他时,从未想过会给他这样一段崎岖难行的爱情,更没想过一次又一次地把他伤得千疮百孔,所以,若能回到从前,她宁愿不曾遇到过他。
    只是反反复复纠缠不休了十年,曾经沧海难为水,她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或许他亦是如此,所以哪怕痛着,恨着,也不愿意再把她放回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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