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当然！”柳川淡淡一笑道：“女帝一开始是被骗让孙德全官复原职，但长公主一被圈禁，女帝却不着急让孙德全下台了。一方面固然是金口玉言，不好马上收回成命，一方面我认为女帝是要平衡朝廷的力量。毕竟长公主还未正式废掉，如果被削弱的太厉害，女帝……”
    他没有说下去，但许兴运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女帝一时头脑发热，狠狠圈禁了长公主，但事后冷静一想，这“牵制平衡”的帝王心术毛病又犯了。
    她要将错就错，保住孙德全的礼部尚书之位，给柳川树立一个对手，哪怕是暂时的。
    “我们这位女帝啊……”许兴运苦笑道：“就是多疑……”
    柳川一把按住许兴运的手，淡淡道：“慎言！”
    许兴运顿时明白过来，就算是在红山出差，他们的身边也有可能有姜岚的眼线，一旦说的过分了，让女帝知道了，吃不完兜着走。
    “柳首辅，刘虎山部队已经整编完毕。”郑邸兴冲冲进来，眉飞色舞道：“我们随时可以进剿胡均叛军！”
    “那就准备进军吧。”柳川淡淡道。
    “可是……”郑邸道：“胡均叛军加上该死的魏国人，怂恿派来的夷藏援军，兵力多达十万。要攻下来可绝不容易！”
    “这位将军说的对。”黑虎王也意味深长道：“水西108洞之险峻，连我黑藏都不敢轻易涉足。无论从任何路线侵入，都必须要过36道天险。我曾去过两次，想潜入刺探蚩尤洞，都功亏一篑，险些被人发现。”
    她如此一说，众人不禁咋舌。
    黑虎王的武功，大家都见识过，比起狄亚杰可能略有差距，他用毒出神入化，即使战场上对付成群敌人也游刃有余。加上他本就是黑藏首领，对红藏的认识绝对比明军深刻。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在天险面前，功亏一篑。
    可想而知，是何其恐怖的天险！
    许兴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狠狠抓着头发：“难道，我们连胜的冒险之旅，就要败在水西108洞这天险之下？”
    众人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柳川却淡淡道：“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就算易守难攻，但地理不如天时，天时不如人和。如今本首辅允许红山藏族自己治理自己，加上朝廷统一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胡均叛军注定不得人心。不管他拥有多少天险，最终都必将灭亡！这一点，请大家深信不疑！”
    柳川的人格魅力，深深感染了众人。
    众人一个个激动站起来，纷纷发言。
    “啊呸！柳川你别装逼，我才不信！”许兴运怼柳川。
    “就是！豪言壮志不顶用！有本事你拿出征服的办法！”黑虎王也趁火打劫。
    “大坏蛋，嘻嘻，光是空话，没人信你呢。”阿满拍着手幸灾乐祸。
    柳川一头黑线：“……你们这群坑货！”
    他欲哭无泪，这集剧本不对吧？怎么电影中那些主角一番演讲之后，周围队友立即附加一大堆光环，被他感染地涕泪横流，嗷嗷叫着争当炮灰？
    怎么轮到自己，就这么不给力？
    难道本首辅真的没有魅力？
    他斜了一眼满脸不信的众人，慢条斯理道：“本首辅要是说，有办法能带着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你们信么？”
    “吹牛吧你！”
    “不信！绝对不信！”
    “柳首辅，虽然你一直都很老奸巨猾，算无遗策，但这次我们真的没法相信。”就连狄亚杰都不相信了。
    柳川一挥手，毫不在意道：“你们真是对力量，一无所知！这次，就让你们再开开眼！”
    他沉声下令道：“全军修整，五天后，出发！”
    “为何要五天以后？”许兴运奇怪。
    “废话”柳川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本首辅出兵，不需要准备准备？”
    2天后，孙德全回到了京城。
    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
    孙德全官复原职，兴致更高，一想到柳川这奸贼终于要完蛋了，长公主得势，自己要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孙德全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还扯着嗓子唱了一首《浪里个浪》。
    哼着浪里个浪，他一路风尘仆仆，不到十天就从红山赶到了京城。
    看到京城巍峨的城墙，孙德全踌躇满志，满脑子幻想着自己风风光光，回到京城的场面。
    作为吴金源的引荐人，给长公主当立下这么大功劳，长公主扳倒柳川得势后，肯定会重用自己，少不得派出长公主党和群臣，还有京城百姓，到城门迎接自己。
    孙德全越想越是欢喜，立即派人飞马去长公主府，报告自己回来之事，给长公主留下操办迎接仪式的时间。
    随后，他厉声吩咐他的随从们。
    “哼哼！我这个礼部尚书回来，肯定会有很多人在城门等着迎接我，巴结我。也少不得给你们这些牛鬼蛇神送礼！老爷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们一个个都不许收红包！但凡被我发现，立即撵出去！”
    这些跟随他的随从，一路累成狗，但听老爷说“有人送礼”，立即一个个两眼放光，嘴上满嘴说着：“老爷你只管放心，我们怎么是那种人？”
    实际上，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我去，跟着这个老家伙，去红山吃土半年，终于见着油水啦，有便宜不占是笨蛋！到时候一定捞地盆满钵满！”
    这些孙家随从，都跟孙德全学得表面上道德文章，肚子里男盗女娼。
    随从们打起精神，拿出最强气势，一个个腆着肚子，雄赳赳气昂昂，打着几个虎头牌子“回避，肃静”，簇拥着孙德全的八抬大轿，前呼后拥，架势极大，一路敲打锣鼓，来到城门前。
    然后……
    没有人。
    确切的说，别说人，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兴冲冲准备收钱收到手抽筋的随从，百脸懵逼，一个个王八看绿豆，大眼瞪小眼……
    这……
    孙德全在八抬大轿中，等的不耐烦了，踢了一脚踏板（轿子前面没有门，有个踏板方便主人随时通知奴仆伺候），咳嗽一声装逼拿捏道：“怎么回事？”
    随从们对视半天，吭哧吭哧回答到：“启禀老爷，这里没人啊。”
    “没人？”孙德全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你们仔细找找？”
    随从们睁大眼睛，左顾右盼半天，还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啊。
    一个胆子大的奴仆，苦笑道：“老爷，这里真的没人迎接咱们。别说人，鬼都没有半个！”
    “放屁！”
    孙德全大怒，也顾不上装逼了，一把掀起帘子，露出头来：“怎么可能？”
    他环顾城门，确实冷冷清清，除了他们没别人。
    “人呢？”孙德全深深感到委屈，心疼自己！
    我给长公主你立下那么大功劳，连女帝都认可我，如今我东山再起，胡汉三回来，居然没人迎接我？
    不对吧？
    就算没有官员来，这热热闹闹的京城城，城门从来都是人满为患，也不该如此冷清啊？
    他正在一脸懵逼，突然听到远处飞速跑来一个小孩，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一行，笑嘻嘻的问道：“请问，你，你是从红山来的吗？”
    孙德全大喜过望，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想不到我孙德全官声这么好，虽然长公主党那些天杀的没良心，没来迎接我，但如此一个垂髫小儿却在这里等我。
    555，感动地眼泪要下来了。
    孙德全一脸和蔼，亲切道：“是啊！”
    那小孩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道：“好啊，好啊！俺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一天跑好多趟，终于把你等来哩！太高兴了！”
    他转头就往城门里跑，大叫着：“大家都出来看啊！从红山回来的大人到阿啦！大功臣回来了！哈哈，我二娃第一个上去打招呼的！”
    听到这二娃的欢呼，立即有无数人头，从街头巷尾露出来，变戏法似的出来了无数京师老百姓，纷纷抬出香案，上面摆满了水果和清水，热情无比地放在自家门口，向孙德全一行欢呼起来。
    “贵人回来了？”
    “从红山回来的，一路辛苦啊！”
    “真是我大夏的恩人啊。捷报频传！”
    “恩人啊。我们感激您！”
    孙德全看着这么多老百姓，如此热情、自发地夹道欢迎自家，不禁感动地热泪盈眶啊。
    他马上装逼地下了轿子，亲切和蔼地走入群众之中，一个个拉着手，微笑道：“唉，本人对国家社稷，只是有些微功劳，回到京师，父老乡亲如此厚爱，受之有愧啊。”
    老百姓们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包围起来，一个个七嘴八舌，满脸笑容。
    “哪里，贵人实在是我大夏恩人！红山危机，全靠贵人了。”
    “我们日盼夜盼，早就盼着贵人回来了。”
    “这次多亏了二娃这孩子，不然就错过迎接贵人了。”
    一个老者拉着孙德全，热泪盈眶道：“贵人啊，我祖上可是大夏平定红山的老兵，死在了红山，红山可不能丢啊。贵人实在是有大功于我大夏也！”
    孙德全听得连连点头，笑容更加灿烂。
    周围的老百姓，争先恐后将水果、鸡蛋、咸肉送到孙德全随从的怀里。那些随从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总归是白来的，不要白不要，也都笑纳了。
    就在气氛达到最和谐最融洽之时，那个二娃却咬着手指，突然露出狐疑之色，对孙德全道：“柳首辅，你怎么样子有点变了？我记得年前夹道欢送你时，你没这么老这么丑啊。”
    孙德全吐血了！
    柳首辅？
    你妹的，你们认错人了！
    还说我比柳川又老又丑？
    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那二娃的娘，还生怕“柳首辅”生气，一把将二娃拉过去，狠狠一巴掌：“你这混小子！这位贵人是红山回来的，不是咱们大夏大救星柳首辅，还能是孙德全那个祸国殃民的王八蛋不成？”
    孙德全的笑容凝固了。
    柳川大夏大救星……
    孙德全那个祸国殃民王八蛋……
    你妹，这是玩我呢？
    他心中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孙德全有一句妈卖批必须讲！
    那二娃被打得哇哇大哭，眼泪汪汪，大声道：“可俺记得，柳首辅貌似才二十多岁阿，哪里像他这么老这么丑……”
    现场，万脸懵逼，一片寂静。
    有个秀才，眨着眼，看向孙德全头上的虎头牌，大声念道：“孙德全！”
    地下，一下子就炸锅了！
    几万人如同见到了瘟神，瞬间都气坏了。
    “我去！感情我们等来的，这不是柳首辅，而是孙德全？”
    “大骗子孙德全，骗我们的感情！骗我们的迎接！还骗我家鸡蛋！”
    “你说，你为何骗小孩？说自己是柳首辅？”
    孙德全欲哭无泪啊。
    我怎么骗小孩了？他问我是不是红山来的，我是啊！
    我实话实说，怎么变成骗小孩了？
    但人群早已失去了理智，对孙德全万夫所指！
    “对！就是这个孙德全，推荐了吴金源那个大骗子，给女帝修道！”
    “吴金源早已被李天师戳穿了把戏！你们猜怎么？他是用一种荧光笔骗了女帝，装神弄鬼！”
    “哼！这吴金源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吴金源已经被女帝打入诏狱，严刑拷问了！”
    “吴金源固然是个大骗子！这个孙德全也不是好东西！”
    “对，亏你还是清流直臣的魁首，所谓的道德圣人，却引荐这种江湖道士骗女帝，是何居心？”
    “他还去了红山？你不是被女帝赶回老家种地了么？去红山干嘛？”
    “我听说，孙德全的儿子被流放红山，还给柳首辅捣乱。这老狐狸孙德全肯定是去红山帮儿子一起干坏事了！”
    “打死这个孙德全！”
    “还我鸡蛋！”
    几万人情绪越来越激动，纷纷围上来，厮打孙德全的随从，将鸡蛋从他们怀里抢回来，然后丢到孙德全一行脑袋上。
    孙德全这个狼狈啊！
    他被一连串的消息，彻底震惊了。
    什么，吴金源被姜岚抓了？
    我还不知道啊！
    难怪没人来迎接自己！
    长公主党此时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吴金源非但不是功劳，反而是个祸害啊。
    孙德全头上脸上，到处都是鸡蛋汤，如同掉进了鸡蛋池子，更有小孩子拿出狗屎丢他。
    “五城兵马司！五城兵马司！”他大叫起来，这京城城的内防，是五城兵马司负责。他身为堂堂礼部尚书，被群众如此围攻殴打，也归五城兵马司保护驱赶。
    五城兵马司的人，其实早就被惊动，并赶到了……
    但让孙德全万分奇怪的是，这些家伙居然不着急冲上来，反而在远处抱着拳头看热闹，一个个还笑嘻嘻的。
    他不由大怒，喝道：“五城兵马司！我乃是礼部尚书！你们居然敢不保护我？小心我一道奏折，弹劾你们指挥使！”
    为首的一个百户，却对孙德全的威胁，不以为然，懒洋洋道：“孙尚书，您可不要乱说话啊。我们可是在保护您，只是您冒充柳首辅，引起民愤，这些百姓人数太多了，我们挤不进去啊。您老多多担待啊。”
    孙德全大怒，但更加诧异。
    为毛五城兵马司这些家伙，对自己如此怠慢？
    就凭长公主地权势，他们也不敢这样啊。
    除非？
    除非长公主出事了？
    他们见风使舵，根本不鸟自己？
    那些随从们一个个懵逼，叫苦连天啊。
    他们都被群众打的满头是包，一脸鸡蛋，别说收钱收到手软了，一进京城城，迎接自己的却是一顿暴风骤雨的暴打啊。
    一个个欲哭无泪，我们招谁惹谁了？怎么都跟我们过不去？
    跟着这个老爷孙德全，真是好处一点没有，都吃亏了！
    孙德全正在狼狈万分，到处躲鸡蛋，防止成为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个回京，却在京城城门被民众殴打致死的礼部尚书，突然听到了远处一阵马蹄声。
    一匹八百里快马，一脸兴奋，手持一份战报，大叫道：“红山战报！红山战报！柳首辅孤身单刀赴会，入红山总督刘虎山军营，生擒刘虎山和孙胜！两人交代了受长公主之命，草菅人命，祸害藏夷，酿成叛乱，陷害刘云胜郡尹的全部罪行！刘虎山军全部正式并入柳首辅军！”
    正常来说，战报是不能透露内容的。
    但显然，这位八百里加急是经过有心人授意的，直接对老百姓报告了红山战报。
    正在殴打“老骗子”孙德全一群人的老百姓们，这下也顾不上打人了，激愤无比，议论纷纷。
    “我去！柳首辅威武！先斩后奏！”
    “原来，那刘虎山真是个内鬼！是他造成的叛乱！”
    “长公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估计她才是造成红山动荡、红山叛乱的罪魁祸首！”
    “好在女帝火眼金睛，已经圈禁了长公主，不然这个长公主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坏事！”
    “柳首辅单刀赴会，生擒魁首，大快人心啊！”
    “我们快去！听听具体战报！哈哈哈！等不及了！”
    “是啊，我盼了一个多月，就等着柳首辅的好消息呢。”
    几万人，瞬间对孙德全失去了兴趣，转头追着八百里加急而去。
    不过，人人推搡，人挤人踩踏一番，孙德全等人也很不幸，被疯狂的百姓人群踩在了脚下……
    几万人追着八百里加急奔跑过去，只留下一地鸡毛，满地碎鸡蛋，还有横七竖八、四肢抽搐、满脸脚印的孙德全和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