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376 老人与海

    同一时间，安德鲁这边。
    安德鲁在被丽大人——也就是那自称没有名字的老人震晕之后，此时仍在昏睡之中，自然不可能知道外界的情况。
    然而如水的第六感在安德鲁脑海中，具象化作了一个小人儿，正一边大力抽打着安德鲁昏迷中的意识，一边嚷嚷：“起来起来起来起来！！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朝这边过来了, 所以快起来啊！喂——”
    唰！安德鲁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来。
    只觉和风拂面，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夜间连番苦战中所受的伤势，居然都愈合了！
    “你醒了？”
    一个声音传来。
    安德鲁心中一凛，转头看去。
    只见那老人就坐在在不远处的一片浅滩上，神情闲适：“抱歉打晕了你，不过我对你没有恶意。我震晕你的同时，也震散了你体内的一些细微末稍处的淤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安德鲁脸色一动, 有些不可思议道：“是你治好了我？”
    “不然呢？”老人微笑，“虽然你的自愈能力很强，毕竟魔法领主之路的自愈能力，远超普通的水系魔法师，但终有其极限。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安德鲁：“……”
    盯着老人，脸色难掩古怪。
    一方面，安德鲁本来听对方自称是火焰世界的糟糕现状的罪魁祸首之后，已经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现在却又有些糊涂了：这人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方口中，居然说出了“魔法领主”这个词！
    “没必要这么惊讶。”老人耸肩，“我说了，我认识丽——真正的丽。你是她的传人，学会了她独创的‘启迪系列’，那么走上魔法领主之路，就是必然的事情。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说让安德鲁别太惊讶，但安德鲁怎么可能不惊讶？
    在得到水神印记之后, 安德鲁并不是立刻成为一名水魔法领主的，而是先成为传统水魔法师, 再进一步蜕变成水魔法领主。
    所以安德鲁一直认为，魔法领主这条修行之路，算是自己在水神印记的基础上的开拓和探索。
    然而听眼前老人的话里的意思，这条修行之路，实际上仍是源自水神印记中的“启迪”？
    这条道路，根本是水神——也就是那位真正的丽——早就为自己铺设好的一条路？
    又想到：“这位‘丽大人’以战职者的身份，依靠纯粹的肉身力量，居然能把那些我用‘水祭祀系列’都无法迅速治愈的暗伤，全部处理好。这份实力……简直有点夸张了吧？”
    想了想，安德鲁忽然将目光从老人身上收了回来。
    从对方自称罪魁，将自己震晕开始，双方彼此间的主导权，就一直在老人的手里。
    安德鲁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即便对方真的是朋友，而非敌人，安德鲁也不喜欢这种一直像个傻子一样被牵着走的感觉。
    所以安德鲁此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细沙，索性暂时不去理会那老人，转而一步步走向前方不远处的海边。
    醒来后的这处所在, 是一个被海水环绕的岛屿。
    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 将那一波又一波冲上沙滩的海浪, 染成瑰丽的金红色。
    天空蔚蓝如镜，漂浮着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干净得简直有些不真实。
    ——看起来完全是域外战场天亮之后的景色。
    但，海面上看不到除了脚下的岛屿之外的其他岛屿。
    天空中，也完全看不到那巨大眼球一般俯瞰着整个水神世界的火焰世界了。
    要知道，站在水神世界的任何一处，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基本上绝大多数时候，都能看到火焰世界的至少一部分的。极少的时候，火神世界完全转到了水神世界的背面，也依然能感应到那巨大的存在感。这种存在感，对于水神世界的焰武士们而言，是安全感的来源。对于水魔法师们，却是巨大的阴影和压抑来源。
    此时安德鲁走到海边，俯身用手捧了些海水，低头喝了。
    “哦？”
    那老人本来完全掌控着场面和节奏，忽然看到安德鲁把他撇到一边，反而去喝海水，老人苍老但毫不浑浊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意外。
    不过老人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和从容，饶有兴趣地看着安德鲁的举动。
    就看到安德鲁喝下一口海水之后，轻轻咂了咂嘴，细细品味。
    海水入口，却奇特地没有丝毫咸味，反而甘甜如山泉！
    这水放在火焰世界，毫无疑问是最高级别的特级饮用水，堪比安德鲁的野火领出产的农夫山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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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眼前这样品质的水，足有一整个海洋那么多！
    “这里……不是水神世界，不是域外战场了，对么？”安德鲁这才再次看向那老人，“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震晕之后，又治好了我的伤，现在这是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老人反问：“你觉得这里是哪儿？”
    安德鲁想了想，道：“别告诉我这里就是黑鲸总部。”
    老人点头：“是，这里就是总部。”
    安德鲁盯着老人的眼睛，仔细辨认对方只是顺着自己的猜测往下说，还是真的在说实话。
    片刻后安德鲁接着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在你的身体内部？总部就在你的本体——也就是那黑鲸的身体里。而你的身体里，居然有这么一片独立存在的……小世界？”
    是的，小世界。
    这是安德鲁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小世界又名时空间，是独立于主世界之外的次元。
    这不是安德鲁第一次来到一处小世界了。早在野火领的时候，古代焰武士山海所化的那头荒兽的体内，就有一片小世界，安德鲁和伊凡都曾进入过。严格来说，王庭雪山下的那口冰棺，也是在一片小世界之中。
    但安德鲁是真的没想到，所谓的“黑鲸总部”，竟也是黑鲸体内的一片小世界。
    而且拥有如此规模！
    “——您到底是什么人？”安德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对方，认真问道。
    老人还是不直接回答，像是要趁机考验安德鲁似的，还是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对话进行到这里，安德鲁已经基本确定：眼前这老人，应该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是同伴。
    之前之所以自称“无名罪魁”，又震晕了自己，多半真的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判断之前战斗的那片海域，已经不宜久留了——老人大概率没有击败那怪蟹，而只是暂时摆脱了而已。刚才唤醒自己的如水的第六感，所发出的“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的警告，恐怕就是正在追赶而来的那怪蟹。
    总之，安德鲁已经基本判定眼前的老人并不是坏人。
    所以才改口称呼为“您”。
    只不过……
    “这和我预期中的水魔法师在这水神世界的首领‘丽大人’，出入还是有点太大了啊。”安德鲁心道，“在彻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贝鲁会长交给我的任务，只能先放一下了。”
    安德鲁实在没办法在没弄清眼前老人究竟是何等存在的情况下，就直接和对方谈自己此行来水神世界的任务啊。
    第六感仍在不断发出警告：某个强大的存在，还在不断靠近。
    安德鲁却是暂时将一切其他的事情都先抛开了，在老人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人”之后，运转魔力，集中于双眼之上，然后仔细观察对面的老人、观察周围这片小世界的每一个细节。
    这一次，安德鲁很快察觉到了：这片看似水神世界的小世界，果然不是水神世界！看似无边无际的淡水海洋，实际上是有其边界的。
    而将边界完全探明之后，在脑海中勾勒出起立体的形态——
    正是一头鲸的形状！
    “原来如此。”安德鲁点点头，开始回答对方的反问，或者说，开始回应对方的考较，“你的本体是鲸，然而你的灵魂本质——也就是你现在凝聚在我眼前的这尊形象——却完全是人类的气息！”
    安德鲁顿了顿，道：“你这情况，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类的灵魂，穿越附着在了一头鲸鱼的身体里，同时保留了记忆，然后以黑鲸之躯，继续走人类深蓝守卫的修行之路一样！”
    不得不说，安德鲁这番猜测离奇到有点离谱了。
    但一来，安德鲁本身就是穿越众的一员，对于灵魂穿越这种事情，并没有思想上的排斥。
    二来，根据眼前观察到的情况，真的只能推出自己刚才说的这种可能性！
    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双方交流到现在，实际上一直在争夺着主动权。这并非代表着敌对，但安德鲁确实有种对方在考验自己，而自己绝不能退缩的感觉！所以安德鲁其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离谱了，很可能没猜对！但……哪怕猜错了，也要勇敢地说出来！
    此时安德鲁说完自己的猜测之后，便看着对方，等待对方的回复。
    就看到老人微微歪着头，目光定定地看过来，眼中是一些安德鲁看不懂的奇异又复杂的情绪。
    老人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轻叹道：“我有点理解，丽为什么选你做她的传人了。你的天赋不错，但其实也就那样，反正算不上最顶尖，和丽她自己的天赋相比，可是差得远了。
    但你很……像他。你很像旭。”
    安德鲁注意到，老人提到“旭”这个名字的时候，脸皮微微抽搐了一下，神情也变得黯淡了些。
    老人之前提到水神丽的时候，是一种愧疚和思念交织的情绪。
    此时提到旭，依然愧疚的同时，却夹杂的是一种……嫉妒？
    “旭……”安德鲁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似乎远古时代的人们的名字，都是这种极具古意的单字名。
    片刻后，安德鲁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这位旭，难道就是……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