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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僵身上游了下来,绕过他钻入水中。飞僵没有理楚焰,自顾自地走到池边,真正的仙水灵泉还不到普通人家的一水缸,这一池子不过是地下水。他的衣服是主人从仙水灵泉里分出来的,现在还回去不过是因为他心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好似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清风停留在半空,俯瞰着池水,眼底透出与一贯的柔和迥然不同的冷厉。
整个地宫的时间都被禁锢在他的眸光中,连空气都凝结住了。
龙威。
飞僵仰头看着他,眉头轻轻地皱起。
清风是他从小看到大的,他的一切自己再清楚不过,可这次,他竟然看不透他。
“你回头的话,我可以既往不咎。”他仰头看着那条巨龙,不知不觉中,记忆中的小龙已经成长到他从未想象过的地步。
清风突然仰起头,喉咙里发出巨大的龙啸!
地宫在啸声中颤抖!
这是龙魂,意味着清风成为真龙的标志!
龙威之下,万灵臣服,连上古诸神听到龙族发怒,也会自觉绕路,那是仅次于神的强大存在。
飞僵怔住了。
清风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年了?
这个猜测很快被推翻,他看到一个成年龙魂从清风的身体里脱离出来,一头扎进水中。
飞僵瞳孔一缩,那是――龙族大将敖傲的龙魂?他竟然一直依附在自己儿子的身体里?
“主人!”他双手分手,正欲潜入水底,就见池水突然逆流上天,如倒挂的瀑布,将地宫第三层淹没成海底龙宫。
清风从半空跌下,落在楚焰身边。
楚焰强忍着痛楚去推他的脑袋。
水幕中,龙魂痛苦挣扎,原本就稀薄的幻影越来越模糊。它努力睁大眼睛,望向清风,瞳孔中蕴藏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无法传递。
楚焰抬头,眸光奇异地穿透了茫茫的水雾,望着那双与清风相似的大眼睛。
敖傲也看到了他。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依旧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无形的纽带却令素不相识的一人一龙如多年至交,不必出声就了解了对方的心思。
一个说:照顾他。
一个说:放心。
一声龙叹长长久久地回荡在水雾之间,万年龙魂却在叹息中烟消云散。
雾渐散,地宫到处弥漫着涤荡后的湿气。
楚焰慢慢地坐起来,看着飞僵步入水中,吸血花藤蔓从四面八方聚集。他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这种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他喘不过气来。手无意识地摸着清风的脑袋,他却醒了,戾气退散,瞳孔映射出的是熟悉的茫然和清澈。
楚焰想说什么,却看到清风瞪大的眼睛淌下泪来。
清风眼睛没来由地酸涩,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永远地失去了,心空得厉害。
“主人!”
飞僵恭敬激动的呼唤声将清风和楚焰惊醒过来。
池水的表面轻轻地波动,如刚刚到沸点的水,少顷,水中分,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钻出来。
清风紧张得直起身,连半昏迷的白僵也睁大了眼睛。
主人……
花神……
要出现了吗?
清风动了动尾巴,发现自己能动弹之后,一头飞快地钻进楚焰的裤裆。
楚焰:“……”
“快逃!”清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楚焰只好伸出双手抱住他。
清风尾巴动了动,正要飞起,就看到池水再度冲起,一个身影渐渐从水中钻出。他扫了一眼,还没看清楚,那个身影就跌了回去。
……
“主人!”
飞僵猛然扑入水中,奋力去抓那个身影。
楚焰和清风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底的疑惑和……幸灾乐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让飞僵变色的事总是好事。
“快走吧。”清风虽然好奇,但好不和雍怀重逢,他一点都不想冒险,让重逢再度变成诀别。
白僵急喘道:“杀,杀了他们,现在是好机会。”
清风有自知之明:“我杀不了他们。”
白僵道:“地宫被封闭了,不杀他们,你们怎么出去?”
清风想起飞僵使用的机关,立刻变回人形。
楚焰只觉身下一轻,眨眼间自己身下的龙已经变成了人。
清风落到地上立刻爬起来找机关,飞僵使用机关打开新地宫的过程他看得一清二楚,因此找起来十分迅速。
一个水桶粗的铁柱从地底下升上来,上方有轮盘,清风将轮盘拆开,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装在铁柱上。楚焰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不算地宫里的守墓怪和他们乱七八糟的关系,光说地宫的构造,足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若是可以,他真想问问建造者,旧地宫和新地宫的转换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池水突然如旋风般旋转开来,水如翼,一晃眼,就覆盖住地宫第三层。
千钧一发之际,楚焰扑过去抓住轮盘。
恍惚间,哽咽声可闻:“谁,污染了仙水灵泉?”
水势浩大,根本不容他们仔细辨听。
清风化龙,用尾巴钩住轮盘,用力一转,地宫猛烈摇晃起来,水越发汹涌。
清风是龙,自然不怕水,但怕楚焰不能在水中久留,便用爪子抓住他的身体,将他用力地搂入怀中,楚焰憋着气,肩膀被水压得抬不起来,只能用手指按着他的鳞片,冰冷的温度却能激发心底的暖意。
白茫茫的水花,辨不清方向。
清风在水里钻了好半天,别说东西南北,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了。
楚焰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雍怀临死的情景在眼前交错,清风胸腔的空气被不断的挤压着,心脏几乎被挤压得变形。
他仰头悲鸣,爪子将楚焰贴在腹部,半弓着身体保护,背部用力地朝一个方向撞去,然后退后,再撞……
地宫在撞击中晃动。
水波翻腾。
飞僵抱着主人的躯体默默地看着远处带着一身反光在水中来回折腾的清风,思绪却飘回数百年前,主人带着一条手掌大小的“小蚯蚓”回来的情景,从此飞僵成为“小蚯蚓”的奶爸。衣食住,一手包,看着他一日日长大,看着他开心,看着他难过,看着他被一群人类吸引,看着他与自己越行越远,与自己决裂……
再回想,竟没有了愤怒和伤心,只剩下空寂。
他收紧胳膊,轻轻地、虔诚地将自己的脸贴在主人发青的脸上。
或许是,再也没有什么能拨动他的心弦了吧?
倏地,吞没了出口模糊了方向的水突然朝两边翻涌,顷刻间分出一条道,尽头竟是出口。
此道犹如旱中甘露,楚焰咕噜一声呕出一口水,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清风不及细想,已顺着道滑到出口处。鬼使神差地,他转头看来路,另一头,一抹高傲的身影抱着一具遗体卓然而立。
清风眼眶微湿,正要将身影仔仔细细地收入心中,它下一秒却被水卷走,不知去向。他顺着台阶往上飞,水竟跟着涌了上来,哗哗水声持续在他耳边炸开,与他在狭窄的墓道中上演你追我赶地追逐战。水无孔不入,气势磅礴,不消片刻,就到了他的前头,清风接着冲力,在墓道中横冲直撞,几次都被拍在了墙上。
水流经过第二层墓室,两具尸体互贴着冲了出来,未让他们细看,墓道两旁的灯火便灭了。
轰隆隆!
前方墓道哗啦啦地塌了下来,存在上千年而不倒的地宫摇摇欲坠。
清风一咬牙,硬生生地从坍塌口撞了出去。
楚焰只觉抓着自己的爪子一紧,紧接着就听到两旁巨响,耳目口鼻俱被水和土块填满,一眨眼,天光大亮,他已被清风拎上半空,将大地遗弃在脚下。
“吼!”
清风仰头一声龙啸。
回答的,是徐徐清风。
番外 现代养龙日记
楚焰没养过儿子,觉得差不多就这样了,起早贪黑地陪着折腾,好不容易在凌晨躺一会儿,还来不及入梦,闹铃声就在耳边当当当地宣告新的一天来临。
如果想赖床,有噪音会阻止你――
“楚焰,快起床,楚焰,别赖床……” 每天的叫门声和闹铃一样精准无比。
楚焰坐起身,随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浴巾,在腰间一裹,一脸阴沉地打开门。
清风一边啃着薯条,一边期待地问道:“今天早上吃什么?”
“你不是已经在吃了吗?”
清风伸出爪子,三两下将薯片全塞进嘴里,无辜地将空袋子递给他看。
“……”楚焰低头看着他的肚子:“你会变成一个胖子。”不是提醒,是诅咒。
清风老神在在:“胖过。”
楚焰:“……”
“吃饭前先刷牙。”他扯着清风的头发进浴室。
清风乖乖地站在镜子面前,张大嘴巴,等着同居人伺候。
楚焰把牙膏和牙刷一起递给他:“自己来。”
清风听话地挤下去。
……
买了两天的牙膏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完了它短暂又干脆的一生。
楚焰拿着牙刷在清风的牙刷上沾了沾,然后面无表情地刷牙。
清风也刷,一边刷,一边……吃。
楚焰看着镜子里吃牙膏吃得十分欢快的他,决定明天再纠正。
洗脸倒是不用教。
楚焰擦干脸,挂好毛巾刚要出去,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把梳子,清风道:“梳头。”
楚焰抬手弄乱他的头发,不多时,那白如银瀑的长发又像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般,乖乖地垂顺站直:“梳好了。”
“用梳子。”清风坚持,“电视里有专门的人梳,叫梳童。”
“……”楚焰用梳子敲他的头。
被敲的地方钻出一只龙角,清风挠了挠:“痒。你敲我做什么?”
“是书童,读书的书。”
吃饭是清风最喜欢的事,比看电视还喜欢。
楚焰还在厨房里忙活,清风已经坐在桌边,穿着围裙等开饭了。
楚焰端着烤面包和果酱出来,看到他身上的围裙,皱了皱眉道:“这是张大婶的。”张大婶是他请的钟点工,因为每个礼拜固定来打扫,所以她在这里留了一些工具。
清风摸宝贝般地摸着:“我借来穿穿。”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等会儿收起来,藏到肚子里。
“上面有污渍,不知道多久没洗了。”楚焰顿了顿,“不要放到肚子里去。”
清风:“……”被看穿了吗?
“你喜欢的话,我一会儿带你去超市。”楚焰看着他骤然亮起的眼睛,心情好起来,连没睡足的郁闷也消散不少,唇角不明显地翘起,“快点吃饭。”
清风左右开弓,飞快地抓起烤面包塞进嘴里。
刚吃完一块准备拿第二块的楚焰眼睁睁地看着够吃三餐的面包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消失无踪,默默地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去超市之前,楚焰满足了清风想要梳头的愿望,将他的头发盘了起来。家里没专门绑头发的头绳,只能用买快餐时附带的橡皮筋。他原本担心这种橡皮筋会缠头发,谁知用在清风头上分外服帖。 清风很喜欢自己的新发型,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等出门时,楚焰在他脑袋上套上一顶渔夫帽。
清风:“……”
楚焰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脚步磨磨蹭蹭,与第一次进城的样子判若两人。
楚焰忍不住停下脚步:“想什么心事?”
清风不甘不愿地摸着帽子:“热。”
楚焰无语地看着身边被寒风卷起的落叶和塑料袋。
清风抖了抖帽檐。
楚焰道:“你的发色太显眼。”
刚说着,一个顶着五颜六色鸡窝头的青年踩着滑板从他们身边滑过。
清风恍然大悟道:“是不够鲜艳吗?”
楚焰:“……”是他自己心虚。
对楚焰来说,超市还是一样的超市,却因身边多了一条龙而心神荡漾。
清风像个好奇宝宝,到处都要摸摸看看,连收银台都不放过,楚焰怕他闯祸,不昨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他,买围裙的事倒被两人一起遗忘了。
清风虽然从小在地宫长在在,没见过过什么世面,但心理素质极佳,对着奇奇怪怪的东西不但不惊恐,反而极度兴奋。
楚焰见他适应得很好,刚松一口气,就发现他铡经过的红酒柜……空了。
“咳咳!”在清风第二次下手之前,楚焰牢牢地抓住他的手腕。
清风疑惑地看着他。
楚焰道:“你喜欢我们可以买回去。”
“要付钱吗?”
“嗯。”
“我这样不用付。”清风得意地炫耀。
楚焰:“……”是地宫被光顾太多,所以他出来报复社会吗?
红酒在楚焰的坚持下还回去了,因为他不想有一天打开门遇到国家机构派来的外星人解剖小组。作为补偿,围裙买了两条,当然,吃的也不能少。
清风无师自通地练成必胜客叠沙拉大法,将超市小推车堆叠成移动小山丘。
楚焰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收银台,自觉地掏出两张信用卡――回家就申请增加额度。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生活就是简单的一,直来直去,加了个一,却大于二,复杂琐碎得令人头昏脑胀。为免清风引人注目,他辞退了张大婶,从此日常打扫、洗衣煮饭等家务都由他包办。
不干不知道,日常生活竟然囊括了这么多内容,可他心灵是满足的,不像以前,手里抓着价值连城的各式宝贝,心却空虚到麻木。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未来规划了,安逸、平静、充实。
只是多了一个――
麻烦。
他看着清风蹑手蹑脚地从厨房里出来,嘴角还粘着偷吃的面包屑,笑着叹了口气。
清明节。
他起了个大早,买了鲜花和酒,带着清风去了山上。
从大仇得报、死里逃生到平静安逸,本应该有一个相当长的过渡,但托福于清风的闹腾,楚焰的这个过程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了,等意识到的时候,潜意识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那个在他生命中身兼养父和仇人这两个重要角色的人在那条漆黑墓道中悄然退场。
清风看到山既亲切又害怕,地宫外的世界太美好,习惯之后就再难接受以前暗无天日的生活,看到山总让他感觉自己在被墓地召唤着。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楚焰,楚焰嗤之以鼻:“相信我,除了我,没有第二个笨蛋会傻乎乎地邀请你去他家住。”
清风想了想,恍然道:“哦,你是说,你是我的独一无二吗?”
楚焰:“……”回去得查查“独一无二”是不是贬义词。
山上风轻云淡。
清风好奇地看着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墓碑:“一个人为什么竖这么多墓碑?”
楚焰道:“一块墓碑一个人。”
清风惊讶道:“多挤啊。”要是白僵他们住在这样的地方,早就闹翻天了。
楚焰道:“没关系,他们没有起来走动的习惯。”
清风道:“那要墓地做什么?”
楚焰沉默了会儿道:“至少有个地方让活人回来看看。”
“为什么不放在家里呢?看起来多方便。”
“因为我不想住在墓地里。”
墓地住起来的确不舒服,他跟着走了两步,又觉得这个逻辑不对:“可是你家里不是墓地啊。”
楚焰掏出口香糖塞进清风的嘴巴里。
清风吞下去,然后张着嘴巴:“啊。”小眼神亮晶晶地写着“求投喂”。
楚焰:“……”应该喂他吃万能胶。
楚焰的父母是合葬。他当然不会认为是楚天阴感动于他们的深情才不让他们分享,多半是出于金钱上的考虑。但结果他很满意,要是父母地下有知,也希望生同衾死同穴吧。
清风惊讶地指着墓碑上的名字:“和你同姓呢。”
楚焰黯然。被楚天阴收养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从了楚天阴的姓,却不知道他父亲也姓楚。当初就是他父亲的那句“三百年前是一家”为楚天阴这条恶狼打开了自己家的大门。
墓碑上照片里的人笑容满面,弯弯的眉眼与记忆中的样子依稀相似。
记忆太久远。样貌已有些模糊,可心痛和怀念更胜以往。
压抑的酸涩和痛苦像千万只破茧的蝴蝶,呼啦一下蔓延到全身,午夜梦回都不敢轻触的噩梦头一次明晃晃地暴晒在日光下,梦里的恶魔却不再像以往那样不可一世。
他慢慢地蹲下来,膝盖触地的刹那,灵魂在深处震颤了一下,往昔种种翻搅成浪,触开禁锢的枷锁,终让他获得救赎。
轻轻地将花搁在墓碑前,他对着墓碑,脑袋突然空了。这十多年,他每次都在楚天阴的陪同下前来,满腔愤怒和悲伤只能藏在心里,想要倾诉的话不断积攒、反复修改,到今日才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又觉得过去的困难和悲伤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楚天阴死了。”
他缓缓地说出这句话,表情镇静得像在说今天送的这束花多少钱。
“爸爸,妈妈……”
他仰起头,望着天边两朵相携的浮云,轻轻地说:“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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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下来,楚焰又带着清风去了邻市。
一路上清风沉默得不像是清风。
楚焰憋了一个小时,忍不住开口问道:“饿了?”
清风道:“不吃也不会太饿,吃了不会饱。”
楚焰:“……”敢情他养了个无底洞,看来下一步是快点找一份新工作。
车到邻市之后,他们并不是找旅馆休息,而是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清风好奇地趴着车窗望着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招牌。
“这里是有名的古董一条街。”楚焰顿了顿,解释道:“我父母以前在这里开了一家店。”
“哦。”
楚焰小声道:“他们卖古董。”他早熟,在大人以为他不懂而无所不谈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很多当时不明白的事。他们与楚天阴交好不过是因为楚天阴从来不拿假货骗钱充数
他将车停在一家三层高的旧楼前。楼门锁着,两旁贴着五六张“店铺出售”的纸条,生怕别人错过。
清风见楚焰半晌不动,悄悄打开门。
他屁股刚动,楚焰就抓住了他的衣领:“去哪里?”
清风道:“放风。”
楚焰从钱包里掏出两张一百递给他:“记得怎么用吧?想吃什么自己买。”
清风接过钱,敷衍着点点头。
抓着衣领的手一紧,楚焰的脸霎时放大数倍:“一定要买!”每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充满了弹跳力。
“知道。”清风将钱放在唇上亲了亲,才放进口袋里。
楚焰皱眉道:“谁教你的?”
“电视。”
“……钱上有细菌,就是不干净的东西,以后不准亲。”
“为什么会有细菌?”
“因为很多人摸过。”
“很多人摸过就不干净?”
再这么回答下去准没完没了。楚焰放开手,嫌弃地挥手道:“你可以走了。”
清风抓过他的手:“我不嫌你脏。”
楚焰:“……”
故地重游,本应感慨万千,可对着这幢残破的旧楼,楚焰始终难以找回小时候温馨的感觉。他留恋的房子、留恋的人、留恋的时光,终究只能留在记忆中。
靠着车窗,他默默地抽出一根烟叨着。
他们这一行的大多都喜欢抽烟,越浓越呛越好,觉得那是人味,但他和楚天阴不喜欢。楚天阴怕暴露行迹,他怕早死。那时候楚天阴还活蹦乱跳,他怎能允许自己用生命冒险。
而现在,他也许可以试着尝一尝。
楚焰摸了摸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想下车去买又怕清风回来找不见人,只好动了动胳膊继续等。
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清风回来就看到楚焰两条眉毛皱在一起,眉心正中打了个大结头。
“我给你买了烤火腿肠!”他讨好地将烤火腿肠递过去。
楚焰接过来一边吃一边继续黑脸。
清风坐在位置上,屁股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好吃吗?”
“不好吃。”
“……我帮你吃?”
“用不着。”
“你吃得挺开心。”
“给你面子。”
“……”
楚焰吃完了,顺手将棍子丢进两米远的垃圾桶――楚哥有练过。“去哪里了?”
咚的一声,车顶被撞了一下。
楚焰吃了一惊,转头却发现是清风的龙角龙尾露出来了。
车厢的空间对一条龙来说有点勉强,清风调整了几个姿势都不舒服,只好恋恋不舍地将角和尾收了回去。
楚焰围观全过程,觉得牙根很痛:“你到底在干什么?”
清风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你的龙角坏了?”楚焰伸手扒拉他的头发。
“不是。”
猛然推开他的脑袋,楚焰面色不善道:“那是什么事?”
清风指着旧楼道:“这家店就是你父母开的那一家吧?”
楚焰没有否认。
清风献宝似的拿出一张纸条给他:“楼主的银行账号,我跟他谈好了,他会卖给你的。”
楚焰:“……”
“他说五百万,我说四百九十九万,他同意了。”
楚焰:“……”
清风看他半天不动,伸手搂住他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楚焰抿了抿唇道:“我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
清风把爪子伸出喉咙里,掏出黄金玲珑宝塔:“我捡回来的,给你。”
楚焰拿着宝塔,神色复杂。当初司马家、孙家、张家都有心抢塔,但谁能想到最后竟落在他的手里。
“不够吗?”清风打算再掏。
“够了。”楚焰将塔放在后座,捏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你嘴巴也不大,怎么能藏这么多东西?”
“我教你?”出地宫后从楚焰身上学了不少东西的清风非常想要回报一二。
楚焰果断拒绝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付钱?”
“不付。”
“为什么?”
“不买。”
“为什么?”
“不想。”
“为什么?”
“因为不想再接触任何和过去有关的人和事。”楚焰在心里回着。
清风见他不说话,不死心地继续追问:“为什么?”
“不说。”
楚焰发动车,辞别旧楼,缓缓地驶出这条曾经带给楚焰太多欢乐加快,如今却再无瓜葛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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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行如隔山,换行找工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楚焰来说。
他拿着报纸研究了一礼拜,最终决定开个店,做个体户。他不愁资本,跟着楚天阴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钱可以用很久。而且他为楚天阴报了失踪,没意外的话,四年之后就能接收楚天阴的遗产。对此,他半点羞愧都没有,楚天阴的财产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属于他父母的,剩下的,他会用来估慈善,算是为缺德了一辈子的楚天阴积点德。
他向来雷厉风行,有了决定,便付诸行动。
清风看他天天早出晚归,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想帮忙又怕帮倒忙,只好乖乖地负责看家。直到一个月后,楚焰带他去看店。
店坐落在市区中心广场里,占据着黄金位置,两旁都是国际大品牌。
清风不懂牌子,只觉得那匾额怎么看怎么顺眼。
“风火轮,里面是卖轮子吗?”他问。
楚焰道:“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清风跟着他往里走。店布置得很雅致,一张张小圆桌上铺着方格子桌布,颇有些复古的味道。店刚开业,来的人不少,难得的是并不吵闹。
清风看客人们吃得香,眼馋道:“他们在吃什么?”
“你自己尝尝。”他带着他在角落里坐下。这里挨着洗手间,没人光顾。
楚焰点了两壶茶,十份点心。
清风看着花花绿绿的点心就喜欢。他边吃,楚焰边解释道:“这里原来是咖啡店,店主想去外地发展,我听说生意不错就把店盘了下来,店里大体没动,只是把老旧的桌椅换了,咖啡改成茶,点心还是原来的点心,我尝过,味道不错。厨师和服务员也都是原来的。”
清风对他的絮絮叨叨似懂非懂:“好吃。”
一句话,让一个月的奔波变成值得,不枉他成功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与他分享。他半生盗宝无数,最大的成就应是盗来一条名为清风的龙。楚焰微笑着喝了口茶:“不够再叫。”
清风开心地点头。
楚焰的目光掠过他的鬓发,看向窗外来来往往的路人,突然觉得生活无比充实和满足。
像是为了彻底迎接新生活,楚焰每日忙得不可开交,采购、财务、人事几乎一手包办。清风开始几日还愿意跟着他在茶馆里转悠,后来被围观多了,就不愿意去了。
以人类的角度看,他的相貌极好,雪肤花容,眼睛又大又亮,再加上一头如丝般顺滑的白色长发,简直是古代鬼怪小说里走出来的人物――事实虽非如此,却也相差无几。因此无论客人还是员工,都喜欢不远不近地看着他。远了看不真切,近了心生敬畏。
有员工如此评价:“不容于红尘世俗,迟早要升天。”这句话被楚焰知晓,私底下折磨得那个员工差点先一步升天,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清风去过几趟外面,家里就待不住了。楚焰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跑出去四处溜达。
楚焰发现之后就给他买了个手机,细心地教会他用法。
清风对新鲜事物总是保持着高度的热情。
于是茶馆员工经常能看到自家那位比男明星还漂亮的老板说着说着话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然后气势汹汹地接起,不耐烦地挂断,转头又笑眯眯的,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直到有一天,茶馆遇到开张以来最大的危机――
老板竟然一天都没有接到电话!
不用观察,他们都能感觉到从老板身上散发出来的,比乌云更浓重的阴沉之气。连客人们吃东西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那个坐在柜台里的男人会一个不爽冲出来揍人。
就在他们以为老板按捺不住要爆发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你在哪里?”楚焰阴沉着脸,尽量克制着怒火。
清风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迷路了。”
“手机也跟着迷路?不记得我手机号码了?”
“手机坏掉了,我用的是别人的手机。”
“显示的是你的电话号码。”
“嗯,他把他的卡拿走了。”清风觉得自己解释得还是不够清楚,补充道:“我的手机坏掉了,我问人借了一个手机,他给了我手机但是把卡拿走了,我用的是自己的卡。”
楚焰按着额角:“花多少钱借的?”
“全部。”
楚焰:“……”如果没记错,他在他钱包里塞了两千块。
“我想回家。”清风低声道。
心莫名地软下来,他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迷路了。”
“周围有什么建筑物?”
“……海,大海。”
楚焰抓着手机的手微微一紧:“你在海边?”
“嗯。”清风道,“出租车送我来的。”
“花了多少钱?”
“两百。”
从他们家出发花两百块抵达的大海……
楚焰心里有了底。
楚焰抵达时,天刚黑,黏糊糊的海风吹在脸上,还带着夕阳的余温。他拿着手电筒在沙滩上照了照,一个白影飞快地冲过来,不等他摆好迎接的姿势就扑入了他怀中。
“海里好玩吗?”他摸着湿漉漉的外衣就知道清风下海了。
清风抬头,眼睛明亮得像两只小灯泡:“好玩。”
楚焰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与我道别吗?”
清风一愣。
“龙是海中霸主,你打算回海里去吗?”
清风摇头:“我只是好奇。”好奇龙族生长的地方。
听到他不会回去,楚焰松了口气,紧绷了一路的肩膀稍稍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