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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道

    “先生……先生……”
    “高人哪……救了我全家啊……”
    “……给你立一尊长生位……”
    一声声若有若无的话语恍如在梦境徘徊脑海深处,此时的陈鸢正走在空荡的人杰殿里,仰望着神台上四位各立一边的神像,指尖抚着色彩斑斓雕刻,目光之中:关公持青龙抚髯;张飞挥蛇矛怒瞪;秦琼一手铜锏过盔顶,尉迟敬德佩弓挂袋,冲阵之状。
    不同的朝代、不同的故事里的英雄人物,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这种感受,他无法形容出来。
    “往后还有更多的世间人杰……不知道越来越多后,会不会发生其他的变化。”
    仰望四尊神像的思绪里,忽然有着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在耳边,令陈鸢皱了皱眉头。
    ‘哪里来的声音?’
    这座道观乃是他心中深处所显,不可能还有其他话语进来,陈鸢仔细听这些若有若无的话里内容时,一缕缕丝线穿透过道观外的天云,划过满山的绿野,径直飞入大殿。
    陈鸢下意识的伸手,这些丝线没有任何质感,悄无声息的没入掌心,每一条丝线,好似一幅幅画轴在脑海铺展开,是人跪去地上虔诚祈求,也有低声哭泣合掌膜拜……
    这一幕,陈鸢有些熟悉。
    小江镇……
    雕琢完秦琼……便有一股青玄气没入胸口,看到了戏班登台表演,见到请了秦琼木雕回去供奉的画面是一样的。
    也就说,不管拜木雕,还是拜我,都能得到这些‘丝线’?
    想到这里。
    陈鸢笑了起来,要是往后这些表演、木雕里的人杰故事传播开来……可笑容没几下就收敛起来。
    这是抢这方天地神灵的香火了。
    ‘我只是将原本属于这世道的神灵重新归位,嗯,就是纠正一下而已’
    这样一想,陈鸢心里就舒服多了,笑着看去身后四位偏过头来的神像,一拂宽袖跨步走了出去。
    “我想的可对吧,诸位?!”
    嗯!
    四道低沉的声音突兀回荡大殿,把举步出殿的陈鸢吓了一个踉跄,身形狼狈的在一阵烟雾里,消失不见。
    片刻。
    香炉袅绕淡淡青烟,静谧的房里,熟睡的身影缓缓睁开眼,打了一个哈欠,明媚的天光正照进窗棂。
    陈鸢穿戴好衣袍走过飞舞的光尘,外面守候的仆人听到动静,急急忙忙相迎,那热情的神色,让陈鸢有些不适,好言拒绝了这些侍女、仆人的服侍,问了他师父还有胖道人的在何处后,便径直穿过月牙门去了前院那边。
    来往府中的侍女丫鬟见到他过来,脸色含羞退去两旁恭恭敬敬的问好,也有胆怯生惧的低垂脸蛋不敢说话。
    陈鸢有些疑惑,一觉起来,怎么府里的人都怪怪的。
    走了几步,忽地想起,或许是徐怀遇将昨晚的事,告诉了县令,和丢了孩子的人家。
    那些汇聚而来的香火之念,以及眼下这些丫鬟仆人的神态,就说得通了。
    来到前院。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远远的庭院满是摆着画架的身影挥笔涂抹,疯老头捏着一朵小花在各个画师间穿梭,不时看看这个,不时又跑去另一边指指点点。
    胖道人陪着徐怀遇老神在在的坐在檐下,脸色威严的与对方说话,颇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当然,除了那身肥肉。
    那边的侍卫察觉到有人过来,偏头看了一眼,连忙过去俯身贴耳的跟徐怀遇悄悄说了句,那边椅上的男人,急忙转头,随后起身快步迎上来。
    “先生醒了啊……快快这边落座。”徐怀遇招呼仆人赶紧斟茶,又搬来一张椅子放去正中的位置,待陈鸢落座后,才跟着坐下,就想陈鸢是主人,他是客人一般。
    寒暄了几句。
    陈鸢这才好奇的问起庭院里十几个画师是怎么回事。不等徐怀遇开口,一旁的胖道人抢先开了口。
    “都侯这是把城里的画师都请了过来,你看看,画的如何?”
    孙正德将一张画好的纸张递过来,落入陈鸢眸底的是手持偃月的关公,还上了颜料,与那日显圣而出的神像有八九分相似,看得出那些兵卒记得牢固。
    “先生,这些画的怎么样?待画完了,徐某还要拿些送去军营、县衙贴上。”徐怀遇此时感觉痴迷了进去,今日他穿的简单,常服宽松一拉就开,将后背露出半截来,“看,刺的如何?”
    厚实的背脊间,青纹游走,勾勒出一幅关羽半阖凤目持刀而上的神态。
    背刺关公?
    陈鸢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当真胡来,不过这位都侯行伍之人,气血旺盛,隐隐还有股凶猛之气在周身盘旋,应该是能扛得起的。
    又说了会儿话,陈鸢也不忘来临江县的目的,正好向徐怀遇打听。
    “徐都侯在临江多年,可听过叫瓦梁山的山名?”
    “瓦梁山?”
    徐怀遇皱起浓眉,摩挲起下颔长须,好一阵,他摇了摇头。
    “先生恕罪,徐某虽说在这里多年,可这山名还未听说过,不知先生问这山要做何事?徐某别的没有,麾下儿郎两千,全凭先生调遣。”
    “这倒用不上。我自己再找找。”
    陈鸢来瓦梁山,是为书中记载一段故事:
    临江东南数里有瓦梁山,山中巫人善术,能掳他人之影,囚于瓦罐,杀影而人亡,被人所忌。邻县常翁踏青偶遇巫尸,不知如何而亡,手中奇卷,观之叹术凶恶,将其埋于瓦梁。
    之前被逼离开,不过来这边看看,如今知晓《黄川杂疑》能吸纳这些法术填补,那就更要去一趟。
    “先生不急,徐某还有办法!”
    见陈鸢沉默,徐怀遇想到一个主意,当即派了心腹持他令牌去了县衙,让衙门里的文吏翻查县志。
    待人走后,徐怀遇请了陈鸢跟他去一趟后院,到了那边,便唤了声,片刻,一个三岁奶娃娃牵着妇人的手小跑出来。
    见有陌生人还有些怯生,躲去母亲身后,挪出一点小脸悄悄偷看。
    “玉儿来,给先生跪下。”妇人摸着儿子的发髻,将他推到前面,温柔的让孩子跪下的同时,妇人也跟着屈膝跪到地上。
    就连徐怀遇也抱拳跪下。
    “徐怀遇一谢先生大义,为城中父老除去一患!”
    说完,抱拳一松趴去地上重重磕了一记,旁边的妇人也跟着磕下,一手还将懵懂的儿子按去地上。
    陈鸢想去搀扶,男人直起身来,声音中正。
    “二谢先生大恩,救我家孩儿,齐家团圆。”
    一家三口齐齐磕下。
    “三谢先生仁厚,救我于生死!!”
    三记响头在男人额头呯呯直响,印出红痕来。待一家三口起来,妇人招来侍女,将一尊长生位恭恭敬敬的奉去中堂,摆在贡桌神龛。
    下一刻。
    门外的陈鸢就感气海中那片气旋壮大了几分,正中的道台更加稳固,散发薄薄的飘渺云气,伴随气旋转动,隐隐有雷鸣声。
    不过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与徐怀遇后院攀谈几句,妇人在侧陪衬,到的差不多时,告辞离开,带着小人儿回去屋里。
    这时,府中管事从前院过来,禀报了那亲兵已回。
    两人这才返回前院那边,就见那亲兵捧了一卷竹简站在檐外。陈鸢上前取过,将它展开,上面类似秦时的小篆体,内容言简意赅。
    临江东南三山,中山古名瓦梁。
    “东南三山?一山曰牛鸣,二山曰击鼓,三山曰明见。想来所谓中山,就是击鼓山,也就是先生要找的瓦梁。”
    徐怀遇对这边熟悉,“不过先生还是要小心,那山中多猛兽,地势险峻……不如这样,先生要入山,我带麾下熟悉山地的儿郎一起寻找,岂不事半功倍?”
    “既然地势凶险,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就当为先生做一些事。”
    执拗不过这军汉,陈鸢也就答应下来,那术法藏书不比寻人或野兽,就是一死物,想要在大山中徒步寻找到,不知花费多少时间,若是人多,倒是能节省一二。
    填补藏书中的法术、推广木雕戏让众人所知、让千身台中神灵,回归这方天地。
    道一途,真有些难走啊。
    阳光照在脸上,陈鸢望着满院的画师作画,发丝在微风里轻摇。
    ……
    日升日落,铅灰色的天云遮去夜空星月。
    划过千里之遥,交织的路途上,有着马车、驴车拉着棺木、坛子在黑暗里一座建筑轮廓前聚集,为首的数人走到破庙前,各自的声音相互间低沉传递开去。
    “少了两队……”
    “赵葵安、李之轻不见回来。”
    一个女子的话语响起:“已死了,还未到通山,在边界一处山脚发现李之轻还有他手下人的尸体。”
    “他们途径的是何处?”
    “途径青山县过沧澜江,再经临江、通山……”
    “没过通山,那就是在临江出的事。”
    “告知掌教?”
    “你去传讯,我亲自带人过去!”
    最后的话语,是那女子的声音落下,身影在黑暗里离开,带起一片叮叮当当的铃铛声,那方等候她的数名手下,紧跟其后,在一阵青烟里,消失不见,只留下两辆马车。
    阴云浮走,露出星月的光辉之中,风里帘子掀起一角,车厢里十多个坛子贴着黄符阴森的延伸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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