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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怿见她这段时间辛苦,想带她出去吃饭,言真都不肯离开画室半步。温暖的室内,投影仪里播放着白噪音,言真手中画笔不停,画面中海月交接的一线,有细碎的银光微弱而闪亮,海中的少年已经浮出了半个身体。
落笔在他眉眼间的时候,她笔尖顿住,下一秒,手机响了。
震动打破了她的专注。
言真微微呼出一口气,放下笔接了电话。
叶明昌浑厚的男中音隔着电波略显沧桑,言真很容易听出了他是谁。
言小姐,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
言小姐,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一面。
同样一句话,五年前和五年后在言真听来都没什么区别。
他还是一样习惯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她眼色转冷,应下:在哪。
黒棘旁边有个茶室,不如我们约在那里?
好。
一会儿见。
四十分钟后,言真顶着寒风到了叶明昌约好的茶楼。
服务生领着她去到楼上隐秘的包间,推开门,纯木质的包间内格调高雅,乐声悠扬。
叶明昌正在泡茶,闻声抬眼,不冷不热地道了句:言小姐。
里边请。服务生待言真进门后便带上拉门走了。
包间里没有第三个人在,言真扫一眼座位布局,走到离叶明昌最远的另一端,与他对坐,两人之前隔着整张桌子,距离远到除非他们之中有人起身,否则她绝对喝不到他现在正在泡的茶。
她来这本来就不是为了喝茶。
叶明昌看出了她行为的抵触与潜台词,也不介意,专心泡他的茶。
他不是专业人士,虽然动作看起来一板一眼,其实顺序全乱,上好的茶叶,最后泡出来的茶汤并不清亮。
看样子他也不是为了品茶才来。
言真不想同他浪费时间,一如五年前那般开门见山:叶律师哦不,您现在是叶总。叶总这次叫我过来,还是为了言执的事吧。
她语气不算温和,叶明昌抬起眼看了看她,透明镜片后那双眼睛泛着微冷的光。
言真气定神闲,丝毫不为他眼中的冷意所动。
半晌,叶明昌唇角勾出了个弧度,言小姐还是这么直爽。
五年前,言真出国前,叶明昌曾与她见过一面。
他同言真细致讲述了言忠与秦舒的过往,包括他们如何相恋又如何分手,秦舒如何嫁给严慎华,又最终如何被他逼疯。
他不知言执已经将这些事情同言真全盘托出,他看言真的眼神中有种冷漠的怜悯。
他说,作为言忠的好友,我应当对你多加照顾,这样才能慰藉他的在天之灵。我只能劝你别再恨他,他虽然抛弃了你,但也为你做过许多打算。你知道那份遗嘱里的五百万是怎么来的吗?那是秦舒从严慎华那里得到的补偿,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还有一个儿子。秦舒病后除了医疗所需费用,根本用不到这笔钱,所以她转赠给了言忠,言忠又留给了你。你说,他是不是也很爱你?
叶明昌彼时还是西城律师事务所的顶级精英,他极为擅长通过语言逻辑的重音来掌控一个人的心理状态。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在言真脸上看到一丝激烈的情绪。
他成功了。
言真彼时冷静的神情一寸寸皲裂,她露出诧异与不敢置信。
她一直以为言忠那份遗嘱是他自私的最大化,却没想到他不仅仅只是自私而已。他是为了她才自私的。
叶明昌看着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变得扭曲,他很满意。
言真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叶明昌轻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跟你爸爸一样,也够狠心。
言真不懂他的意思。
叶明昌接着说,言执那孩子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过我想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他很依赖你,甚至将你当成他的精神支柱,但我不认为你也愿意这样做。言小姐,你知道当我告诉他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反应吗?
言真沉默不语。
他说,他第一反应是不想让我将这些告诉你,他认为是他和他的妈妈造成了你的不幸,他不希望你受到第二次伤害。他完全不在乎他的母亲受过什么苦,却在意你是否受伤,你看,他有多在乎你?言小姐你呢,你也这样在乎他么?
言真哑口无言。
她想起那个晚上,言执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他对她说了相同的话。可那时的言真只以为他是不想被迁怒,不想失去她占了他动机的大半。
言真心中有什么在这个瞬间蓦地坍塌。
她不知道叶明昌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她问他,你说这些是想要我做什么?
叶明昌道,我和你父亲是之交,与秦舒也是,按立场来说,我应该对你们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同时我也很欣慰你长成了如此优秀的模样。可言执那孩子还一无所有。我与你说这些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认为你已经足够成熟理智,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想办法留住你,但是言小姐,你真的可以为他留下来吗?放弃你梦寐以求的留学生活,放弃你的艺术生涯,就为了一个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小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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