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八章朝争刃上功暮作泉下鬼

    这也是他们太过想当然了。若是换做万年前的飞来宫，眼见她不借助传送通道便能来到此界，自然能猜出其在空间之道上造诣非凡。空间修士原本勘称同阶无敌，更何况秦霜的修为亦已经在同阶之中达到顶峰，这五人的决定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万年已降，飞来宫的传人早已忘却了前辈流传下来关于空间旅行之凶险的说法，只认为李怜夕当初不过化神修为亦能平安到达小寰界，可见只要有大挪移符录等宝物在手，想必空间旅行也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他们自然不会想到，李怜夕当年是抱着何等勇气和必死的信心使用那枚大挪移符录，能平安到达小寰界其中有多少运气的成分？
    “轰！”
    剧烈的震动令得飞来宫大殿都开始震颤，五人这才发觉不对，哪里还顾得上计议什么，迅速离开大殿。
    飞来宫之巅，有一男一女，飘逸若仙。那男子手中，还抱着一块坚冰。对于那冰上的寒气，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他们身后不远处，有一片原本的仙林，已经被彻底抹了去。成为一片废土。在灿烂的阳光之下，这坚冰闪烁着夺目的光辉。坚冰之中，隐隐约约可见一名美貌女子，眉宇之间，尽是倔强之意。只是，这自然不是吸引五名合体修士目光的原因。毕竟，第一眼相见时的惊诧已过，如今他们心中，只有惊恐。
    飞来宫禁地，何等隐秘，怎么可能就如此轻易暴露出来？秦霜又是如何能入得其中，将李怜夕带了出来？她身边的那名男子，显然也是合体修为，又是何时潜入飞来宫的？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想要擒下秦霜。就算有大阵辅助，出其不意也是必须的。如今李怜夕已经被发现，双方可谓撕破了脸，想要出其不意已是不能，更何况还多了一名合体修士这样的变数。如今他们所要考虑的，反倒是如何保得飞来宫平安了。
    柳生权身为掌教，对此事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他眉头紧蹙：“秦道友，你这是何意？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欺我飞来宫无人不成？若是不说个明白，今日便怪不得我飞来宫得罪了！”
    秦霜如今已知道飞来宫并无什么隐藏实力。只有这数人充场面，能动手的合体修士也不过四人而已。即便她孤身一人，也不会放在眼中的。因此。她也能看得出柳生权的色厉内荏。不过是想依着飞来宫的传承深厚，先将她唬住而已。她也不搭话，将目光从雪丘面上，缓缓又转移到冰中的李怜夕面上。
    这是她与李怜夕第一次见面，她得她传承。受益良多，更因此跨入了空间修士的门槛。严格来说，这些也都是由飞来宫而来。在雪丘的描绘之中，和在秦霜的印象之中，这名便宜师傅，都是极其坚强刚毅的女子。只是如今的她。封于万年玄冰之中，眉宇之间，除了倔强之意。亦有些脆弱。大约她得了飞来宫遗泽走到这一步，心内感激，因此一心想要为飞来宫效力。却没有想到飞来宫并不需要她效力，而是需要她效死，更采用了这等卑劣的手段罢！？她失手被擒。被封入万年玄冰之前，大约是极其悲切痛心的。
    秦霜更能隐隐约约看出。她的眉心，还有些死气萦绕，根本已经命不久矣。如今有这寒冰封镇，才能保住她的性命，一旦解封，用不了多久便会陨落，就连最后清醒一刻只怕也难以做到。飞来宫自然不在意这一点，李怜夕一旦被解封，就是用于献祭之时，能活多久，是否清醒都不在他们的考量之中。只是对于雪丘，这意味着他甚至无法让李怜夕知道他找到了她，更无法听到她说出一句话！想象之中久别重逢的欢喜，更是镜花水月而已。她不知道雪丘是否看出了此点，只是雪丘的沉默，让她有些难言的悲哀。
    在这之前，她一直想要帮助雪丘找到李怜夕。只是今日这一幕，分明是重逢，为何让她心中如此酸涩？
    雪丘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秦霜一眼。两人多年相交，秦霜立刻便知道了他的决心。他不想要她插手，想要以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些仇人。
    雪丘修炼艰难，纵然在须弥界万年岁月，也不过修炼到合体初期而已。身为洪荒异兽，他的神通比起寻常灵兽自然不凡，但是在对上人类修士时，秦霜私以为也没有多大的优势。更何况，对方有四名合体修士，其中甚至还有一名是合体中期修士！
    秦霜想要劝阻，却在雪丘坚定的目光下将劝阻的话收了回去。她默默地接过了包裹着李怜夕的那一块坚冰，心中打定主意，若是雪丘危险，即便事后被雪丘责怪，无论如何，她亦要出手相救的。
    她想起了当年的袁紫姗，她也是将她冰封起来，才得以交到了怀温手上。这一幕，何等相似？！她心中有些不安的预感，却是静静地退到了一旁。
    这里没有了天地对于修士的束缚，雪丘自然可以全力发挥。他摇身一变，现了原形。这一次，不再是可以在她肩头蹦蹦跳跳的讨喜模样。秦霜从来不知，雪丘也可变幻成如此惊人的模样！
    金黄色的眼珠转动，雪丘最后望了秦霜手中的李怜夕一眼，转头面向那数名合体期修士道：“来吧！”
    没有解释，只论成败。
    柳生权等人见他如此，已知说什么也没用，旁边还有一名合体顶峰修士虎视眈眈，连逃跑也是不能够的。他们倒有心并肩先解决了雪丘，再来合力应付秦霜，但是秦霜显然不会同意，因此索性也豁了出去。那吊梢眼修士大喝一声：“孽畜，我来会一会你！”
    雪丘的眼中，迅速漫上了鲜艳的红色。他这一生，唯钟情于李怜夕。却因为身份，决不敢开口说明。吊梢眼修士这一句话，正戳中了他的心窝。
    他仰天长啸，声震原野。玉门关外，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听到了这一声长啸。这长啸之中，饱含了无尽的欢喜、痛苦和绝望。这一日内，他刚经历重逢之喜，又将要经历生离死别之痛。其中滋味，委实不足以为外人道。
    雪丘的身影，遮天蔽日。秦霜立在那一片阴影之中，静静注视着争斗着的双方。
    那一声长啸，带起呼啸的罡风，吹得整个飞来宫，似乎都在颤抖。飞来宫引以为豪的禁制，在这一片罡风之中，甚至都开始崩裂溃散。甚至飞来宫弟子的洞府，都成片地露了出来。飞来宫低阶弟子在自己洞府中都存身不住，只得争先恐后向外飞窜。只是他们谁也跑不远，皆被那刺骨的罡风吹得渐渐身形迟缓下来，似乎被抽去了身体之中所有的水分。待他们不支落地时，唯剩一具包裹着一层枯皮的骨架而已。
    好霸道的天赋神通！秦霜悚然一惊。灵兽的天赋神通几乎不为外人道的，她还是第一次得见雪丘这一神通。
    柳生权早已目眦欲裂。一察觉到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他已经暗暗下令，诸多弟子设法保全自己，以图日后。毕竟，在合体期修士的战斗之中，寻常弟子上来只能是白白送死而已。如今一看，只怕根本没有几人能活着拖出去。
    这两人，难道打算要灭飞来宫传承不成？！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就要冲上去出手。而秦霜看着不动声色，却早已注意到这一边。她唇角一抿，就要动手。
    雪丘却是大笑起来：“莫插手，就让我会一会这些伪善的渣滓。”
    秦霜心中一动，却是停下手来。雪丘终归并非人类，和飘云一样，他们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人虽然都是人类，化形之后却终究难以融入人类修士的身份。秦霜此时动手，说不定还要适得其反。她只能等，等雪丘真正有性命之危时再动手。
    这一战，整整持续了一日一夜。
    鲜血染红了雪丘的皮毛，他最终化作秦霜常见的模样，无力地落到了秦霜的手心之中。
    “霜儿，带我们走！”他喃喃说出这一句话，才在秦霜掌心失去了知觉。
    秦霜的泪，热热地溅在他的皮毛之上。这一战，雪丘赢得太过艰难，甚至可能动用了数种伤及本源的秘法。他这么做，当然不单单是想要亲手为李怜夕报仇的意思。大约也是觉得，若是保不住李怜夕的性命，漫长的生命也了无生趣罢？！他跟着秦霜这么多年，早已知道怀温和温凝之事，更知道秦霜和凤飞卿之事，他更看得分明——转世之后，纵然魂魄相同，终归不是一个人了。
    秦霜声音微颤：“好的，安心睡去。我带你们一道离开。”
    雪丘紧绷的小身子，这才彻底放松了去。
    残阳如血，秦霜孑然一身，离开了这一片已成废墟的平原。合体修士生死大战，此地根本保不住了。
    飞来宫最终幸存者，不超过五指之数，纵然活着，也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样子，不过是比死人多一口气而已。小寰界修士，自然不知道其中内情，将此事全都归到了秦霜头上。当年飞来宫与小寰界交战多年，亦不曾灭绝。如今虽然落魄，但是被一名修士灭门也委实令人震惊。因此，说秦霜穷凶极恶也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