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何必频入梦
故人何必频入梦(一)五年后,泉语山庄。
“云灏云灏?齐云灏!”洛雨季走到齐云灏的面前反复唤着,还将食指在他眼前使劲摇晃。而齐云灏却呆呆地坐着,嗒然若失,对她的举动毫无反应。
洛雨季又急又悔,只得抓住他的衣袖用力扯。一记、两记、三记愣怔中的齐云灏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抬起头。
“季儿?”他低喃,用手轻轻撩开她额前的秀发,凝望的目光中满是迷惑。忽然,他仿佛触电般地从椅子上跃起,迈开大步朝门边走去。
“云灏,你去哪儿?”洛雨季在他身后惊呼。齐云灏回过头来,略略地犹豫了一下:“我,我还有些折子没改,去看看就来”话音未落,他已撩开门帘,匆匆离去。
洛雨季愣在原地,咬住唇思量了片刻,忍不住蹙起了双眉。
这个齐云灏,可以接受她是妖、是鬼,难道,却不能接受她来自遥远的未来,是陌生时空的闯入者这样一个事实吗?
关于她的来历,他追问了很久,她却一直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唉,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就禁不起纠缠,把实情吐露了呢?是方才饮下的那杯梨花白太过炙烈,还是云灏那醉死人的温柔?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紧走几步,伸手掀开了门帘。不管怎么样,她不能躲在屋里,一个人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是黑是白,她总归要找云灏说个清楚。
月华如洗,一点点地照彻花影扶疏的水榭曲廊。脚下,是潺潺不休的泉水,清澈宛转,一路欢唱而去。绣着凤蝶的丝履踏过柔软的草尖,悄悄地,不发出一丝声响。
远方,绿柳掩映处,露出石柱凉亭玲珑的翘角。静夜寂寂,齐云灏压低的声音从里面流淌出来,声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
“你速返栩宁一趟,将掬月宫中朕的那张御塌找人拆了!”
“拆?”陈如海的声音一抖,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全拆了?!”
齐云灏哼了一声,口气中带着无端的恼怒:“朕的旨意你没听见吗?叫你拆你就拆!”
“遵旨遵旨”陈如海忙不迭地应着,又苦着脸抬起头来“陛下,那拆了以后呢?可是要奴才将它一把火烧了?”
齐云灏微愣,蹙着眉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道:“烧不得,毕竟是它引她来的”
陈如海困惑地挠头,不知道皇帝陛下口中的那两个“他”是什么意思。
齐云灏横他一眼,不耐烦地一甩袍袖:“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榻上拆下的部件用石函封了,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埋了吧”他说着,低下头来略一思索“对了,就埋在云隐寺吧,那个地方隐秘,不会招来注目。”
“是,奴才这就去办。”陈如海低应着,转身要走。忽听身后一声急唤。
故人何必频入梦(二)
“站住!”
陈如海赶紧回头:“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齐云灏背着手沉吟着,目光落在自己海青万字纹的靴尖上:“此事需办得隐秘,千万别让皇后知道”
“是”陈如海又是一愣,却再也不敢多问,匆匆地躬身退下。
齐云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挑起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呵呵”他含笑呢喃着,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光彩“跑不掉了,这下子真的跑不掉了”
躲在暗处的洛雨季愣怔着,悄无声息地在身后的青石上坐下。耳边,回响着当日在西湖边的星巴克中,谢宇燃曾说过的一段话。
“这张床是五年前,在灵隐寺后的莲花峰下被发现的。当时它被密封在一只巨大的石函内,并被拆成了零散的部件,是我们的老馆长带着我亲手将它拼装复原的。根据床屏上雕刻的龙凤藻纹及帝后的服饰,一开始我们将它断代为曾在杭州建都的南宋。但是,当使用高科技的仪器进行再测定时,所有仪表显示的年代全都为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轻舒一口气,含笑慨叹不已。时空交叠,缘生缘灭,所有的一切,原来如此微妙而神奇。云灏为了她,偷偷拆了御塌封入石函掩埋。千百年后,另一个时空,宇燃所在的考古队发掘并修复了它,将它展示在博物馆内。而她,偏偏又被它吸引,穿越到了遥远的天启,与云灏相遇、相恋
看来,冥冥之中,真的有那么一双拨云弄雾的手,悄然左右着她的命运。
前方树影轻晃,月光下,露出齐云灏湛蓝的衣袍一角。
“季儿?!”他惊呼浏览器上输入..c-n-”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呆若木鸡。
她微笑,轻轻走上前去,将面颊贴上他温热的胸膛:“是我。”
齐云灏慌乱着,情不自禁地用双臂环紧她的腰肢:“你是刚来,还是来了很久?”
她抿起嘴暗笑,额前迅速划过无数条黑线:“嗯刚来”
“是吗?”他抬起她的下颌,眯起眼望入她的眸间“你没听见什么吗?”
“没有,”她侧过头,调皮地一吐舌头“怎么,背着我有什么秘密吗?”
“哪里有?!”他微红了脸,咬牙切齿地俯下脸来,在她唇间重重地吻下“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坏丫头,今晚定不相饶!”
她咯咯轻笑着,把头偏向一边,却不料立即被他捏住下巴将脸转了回来,灼热的唇,带着三分恼羞成怒的惩戒和七分意乱情迷的温柔,在她唇边辗转吸吮着,一点一点地夺走了她的神智,将她全身点燃。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用双臂环住他的颈项,热烈地回应着他。
明月无光、溪流无声,天地间的一切悄然褪去,只有眼前的那个人,永远柔情、永远缱绻
身后的草丛中,忽然立起一个小小的人儿,红衣红袄,粉团似的娇嫩。她将胖胖的食指塞入小嘴里吮着,下巴上满是亮晶晶的口水。
“呵呵,好七、好七!”
故人何必频入梦(三)
从她身后伸出另一只小手,不耐烦地将她的头按下:“别吵,哥哥不是告诉过你别说话嘛!”
那小女孩很不情愿地摇晃着脑袋:“不嘛,母后七,若儿也要七!”
身后那个孩子气得咬牙:“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洛雨季和齐云灏同时一滞,相对无奈地笑了。携着手,他们走向两个孩子,蹲下身去,一人抱起了一个。
“若儿,”洛雨季用衣袖擦干女儿齐昭若的下巴上的口水,忍不住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一吻“你要吃什么?”
齐昭若傻傻地一笑:“七父皇。”
“呵呵呵”身侧,传来齐云灏父子俩的偷笑。
洛雨季又羞又气,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笑什么?”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俊脸同时吐出舌头,笑得益发得意。
“乾儿,”洛雨季对儿子板起了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带着妹妹出来乱跑?一定又是在奶娘的杯子里混了龙眠草汁吧?”
齐昭乾嘿嘿一笑,脸上毫无愧色:“是的。”
齐云灏望着儿子,眼底露出了好奇:“龙眠草?哪儿来的?”
“嘻嘻,是表妹梅思茗从舅舅的药房里偷出来给我的。”
“齐昭乾!”洛雨季无奈地皱眉。
齐云灏含笑摇头,伸出手臂搂住了爱妻的香肩:“算了,季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在泉语山庄的时候,让孩子们抛开宫中的一切礼节,开心畅快,无拘无束吗?”
“可是乾儿”
齐云灏微笑:“每个孩子各不相同。何不用你包容昭儿的心,也包容乾儿?”
“昭儿不一样,”洛雨季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晚膳过后,就没见过昭儿,不知他去了哪里?”
齐昭乾撇了撇嘴:“刚才我看见他在后院的竹林里,拿着香朝天叩头呢。”
洛雨季闻言一怔,和齐云灏对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齐云灏思索了片刻,轻轻点头道:“对了,今日是他母妃的冥诞。”
洛雨季“哦”了一声,抱紧了怀中的若儿:“走吧,咱们去找他。”
铺满碎石的小径,在月下蜿蜒着,一直通向竹林深处。春风和煦,一阵阵地舞动竹稍,发出“沙沙”的轻响。修竹环抱间,有一汪清澈的池塘,月影弄辉,无数点波粼荡漾其间,放眼望去,仿佛月光女神洒下的银色粉末。
池塘边的汉白玉围栏旁,伫立着十二岁的齐昭成。青袍玉带,身材修长,明朗清俊的眉眼间却带着一抹怅然若失的迷茫。
“昭儿。”洛雨季轻唤。
齐昭成回过头,瞥见了悄然立在身后的一大家子人,微微愣了一下,复又笑了:“你们来晚了一步,没看见仙子。”
“仙子?”洛雨季望着他双眸中闪烁的喜悦和兴奋,心中暗自吃吃了一惊“什么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