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任何一个人在一大清早被吵醒都会很不爽，更何况是脾气有些古怪的古奕伦。他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看着脸色同样铁青的古君盛。
    “不跟我解释吗？”古君盛先打破沉默。一早被女儿叫醒，现场又只有奕伦在场，显然问题出在他身上。
    迸奕伦耸耸肩，没有答腔。
    原本总是整齐的把一头黑发给盘在脑后的纪纭枫因为来不及，只随意的绑了个马尾。
    虽然知道现在气氛不寻常，她的存在要负大部分的责任，但她还是很尽责的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倒了杯热豆浆。“这是我昨天晚上要睡觉前弄好的。”她自夸的说“又营养、又好喝！”
    这里似乎只有她搞不清楚状况。古君盛瞪了她一眼。
    看到他的眼神，她缩了缩脖子。
    “爸，我凌晨回来的时候，因为肚子饿，所以上去这女人的房间，”古楼琳高傲的指着纪纭枫“就看到奕伦光着身子在这女人的床上。”
    迸君盛闻言，一脸僵硬。
    从一开始，他就察觉奕伦要纪纭枫到家里来煮饭不单纯，因为他一心想让他回到古家，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但现在“去收拾东西！”古君盛很快的下了决定，对纪纭枫命令“马上离开！”
    这个结果不出意料，但有点伤人自尊。纪纭枫看了古奕伦一眼，轻耸了下肩。
    “你的东西收拾完，记得上我房里，顺便把我的东西打包。”古奕伦的口气像在交代例行公务。
    果然！纪纭枫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弧度。很有古奕伦独特的个人作风。
    迸君盛气得跳起来“你说什么？”
    迸奕伦轻啜了口豆浆，摆明没兴趣再说第二次。
    这个结果，正如她所料！迸楼琳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在国外一接到傅文婷的电话，说古奕伦跟这个新来的厨师之间有古怪，她马上迫不及待的回到台湾，果然就让她发现这件不可告人的事。
    “奕伦，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要跟爸翻脸是吗？”古楼琳在一旁煽风点火。
    迸奕伦太清楚古楼琳心中的盘算，干脆不搭腔。
    “爸，奕伦这样，难道你都不说说他吗？”得不到当事人的回应，古楼琳压根不在乎，她转向古君盛。
    迸君盛烦躁的皱起眉头“你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
    “爸！”古楼琳有些错愕。“回房去！我要单独跟你弟弟说。”古楼琳这才不太情愿的上楼。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古君盛才开口，直盯着纪纭枫。
    儿子是他一辈子的死穴，他拿他没办法，只好针对看来柔弱的纪纭枫“开出你的条件！”
    “条件？”她有些惊讶。
    “没错！你要什么条件才愿意离开奕伦？”
    看着古君盛一脸正经，纪纭枫得极力的克制自己的嘴角，不然它会不试扑制的往上扬。
    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打算从古奕伦身上拿到任何东西，所以古君盛现在要她开条件她真的没办法。
    “爸，我希望你别侮辱我跟小枫之间的关系。”古奕伦的口气轻柔，但却透露不容置喙的强硬。
    听到儿子的反驳，古君盛眉头皱得更深了“总之，你得跟她分开！”
    “给我一个好理由。”古奕伦冷冷的和他对峙。
    纪纭枫崇拜的看着古奕伦，他挺身捍卫她的样子真的涸漆，这样的男人真是女人眼中的白马王子。
    迸奕伦的眼角瞄到她近乎着迷的眼神微微一愣，她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古君盛发现了他们的关系，正插手介入破坏，而她竟然还一副晕晕然的样子？！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宠爱，她的脑子果然不能以常人论，不过也因为她的生性乐观，才带给他人生的乐趣。对她，一点都不想放手！
    “她跟你不配！”
    “再换一个理由。”古奕伦连辩驳都懒。
    迸君盛老脸一僵。
    “没有了吗？”古奕伦的手一伸，握住爱人的手“那轮到我说。我只有一句话就是我对她是认真的！”
    迸君盛虽然老了，但是眼神依然锐利“就算是认真的，也到今天为止。”
    “我没有必要听你的。”
    迸君盛闻一言，差点气得爆血管“我是你爸爸！”
    “我知道。”语气凉凉的。
    “既然知道，你就得听我的安排。”古君盛端着严肃的表情看着儿子“接下来，我会替你介绍几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你可以从里头挑选一个喜欢的女人。”
    “不需要，”古奕伦不愠不火“我只要她。”
    她感动得快要哭了，小手不由得紧抓了下他的。
    “她算什么，说难听一点，只是个低下的煮饭婆”
    “我有丙级执照！”纪纭枫指正。厨师是煮饭没错，但一点都不低下。
    “那又如何？”古君盛没料到她竟然有胆子搭腔，于是把矛头指向她“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迷惑住奕伦，但是到此为止！你的目的是要钱的话，我会给你！但请你马上离开。”
    他在侮辱她！纪纭枫的眉头微微一皱，但随即摇头，不想跟一个老头子计较，更何况他是奕伦的爸爸，她仁慈一点好了。
    “古董事长，”她罩子很亮，没有叫人家伯父，因为人家心目中一定觉得她不配，没必要自讨无趣。“实不相瞒，我真的很缺钱。”
    迸奕伦听了，眼底闪过惊讶，转头看她，不知道她又想搞什么鬼？
    迸君盛蜡闻言马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就知道，他一向不会错看人，果然只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要多少？”
    “我想一下。”纪纭枫煞有其事的在心中算了一下“目前我的资金缺口是三百多万。”
    原本以为她会狮子大开口，没有想到只要三百多万，古君盛马上说：“这简单，我马上开张现金支票给你。”
    “可是”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迸君盛脸色一沉，果然“要多少，一次讲清楚！”
    “古董事长，”她神情凝重的看着他“你有听过罗密欧与祝英台的故事吗？”
    迸君盛的老脸一僵，突然意会到情况有点超乎自己的控制。
    迸奕伦只有不停抚着自己的下巴，藉以掩饰微扬的嘴角。
    “古董事长，”她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古君盛“你到底有没有听过罗密欧与祝英台的故事？”
    “我们现在不是在谈”
    “有没有听过？”她坚持要得到答案。
    “有！”这丫头当他是白痴吗？古君盛火了“你到底要多少钱就直截了当的说出口，不要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古董事长，你说谎！”她一脸的指控。
    被她这么一说，他傻了！差点说不出话来“真是没大没小，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你当然说谎，”纪纭枫同情的看着他“因为根本就没有罗密欧与祝英台的故事，你怎么有可能听过？”
    迸君盛一阵惊愕。“怎么怎么会没有？”
    “罗密欧怎么会跟祝英台？”纪纭枫觉得他真是个可怜的老人。“罗密欧他爱的明明就是茱丽叶，祝英台也没有对山伯兄变心啊！”迸君盛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迸奕伦差点曝笑出声。
    而古君盛老脸有点挂不住，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个丫头耍得团团转。
    “不过无所谓啦！”纪纭枫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告诉董事长，我是很缺钱，但是我有手有脚可以赚，虽然要赚十年，不吃不喝才能有三百多万，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肯努力，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
    这个丫头的思绪，他一点都无法掌握。古君盛只能怔愣的看着她，一句话也吭不出来。
    “我跟你讲到罗密欧与茱丽叶或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其实是想要你好好思考一下他们的故事。”
    迸君盛锐利的眼神瞅着她“什么意思？”
    “他们是千古流传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大悲剧，一中一西，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因为双方的家长都有强烈的‘门不当、户不对’的观念，所以明明该是两情相悦的快乐结局，搞到最后，却硬是悲痛收场，仔细一想，这又何必？”
    迸君盛皱起眉头，没想到只待在厨房里的煮饭婆竟能言之有物意会到自己对她的意见赞同，他马上神情一震，瞪着她。“你脸皮还真厚，”冷哼一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自诩是茱丽叶和祝英台！”
    “我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是，”她微微一笑，一点也没有被激怒。“我只是小小的纪纭枫，也以当纪纭枫为荣。只不过突然觉得茱丽叶她们的人生实在太悲凉，所以有感而发。”
    悲凉？古奕伦看着她生动的表情心想，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她的悲凉，反而觉得她因为说了个故事而心花怒放。
    “我想”她突然向前，握住迸君盛的手。
    迸君盛吓了一跳，这丫头真的不正常！
    迸奕伦则讶异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庆聿自己的父亲一向很重养生，不然被她这么一吓，应该要叫救护车了。
    “只要您愿意静下来仔细的想想，我相信以董事长这么多情善良的性子，”就算看出了他的抗拒，纪纭枫依然坚持不放手“绝对不会是个反对真爱、不懂深情、唯利是图的老顽固，对不对？”
    迸君盛的脸在抽搐。他该点头还是摇头？真是骑虎难下！
    “我要的只是我儿子的幸福！”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主控权似乎在一瞬间易位。
    “当然！”她马上认同“为人父母都一样，我爸爸也希望我能够得到幸福。”
    换言之，她也是人生父母养，没有谁比谁高尚，所以不要想拿什么权势利益来压她。
    “你有没有想过，”她正经八百的说“如果今天我真的拿了你的钱走了，奕伦跟梁山伯一样，思念成疾，最后吐血身亡怎么办？”
    “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古君盛听了，近乎咬牙切齿。
    情况失控，他无法拥有主导权。没想到管不住自己的儿子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个丫头都管不了，亏他还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这张老脸，以后到底要往哪摆？
    “你说了那么多，我爸会好好想想的。”古奕伦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在她吓死古君盛前“我们走吧！”
    “如果你坚持要跟她在一起，以后就不要回来了！”古君盛看着两个年轻人真的打算掉头走人，不禁脱口说。
    “不回来？”脚步一停，古奕伦微转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你说真的？”
    迸君盛骄傲的扬起下巴，以为他的停驻代表妥协。
    迸奕伦的肩微微一耸“那就不回来了。”
    听到儿子的回答，古君盛气得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知道，离开这里就等于放弃一切属于你的东西！”
    他会留在古家，是因为他喜欢做研究，而古家的庞大生化公司，他压根没有兴趣。
    “我只是个私生子，”古奕伦一脸满不在乎“古家的财产就算一毛都不留给我也无所谓。”
    “你会说得那么简单，是因为一直以来你只喜欢待在实验室里！”古君盛急切的想要把理智给塞进儿子的脑子里。“你知道古家背后拥有的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吗？若你不听我的话，只要你一离开，我就马上拿走属于你的继承权，让你一无所有！”
    他挑眉冷冷看着古君盛“我并不喜欢你拿这些东西威胁我！我说过，你的钱是你的，跟我没有关系，所以给不给我，随便你。”
    “我让你读了那么多书，你是把书读到哪里去了？”儿子坚定的声明让古君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我还无法涸葡定的告诉你答案，”他一向是个很实际的人“或许等到我跟纭枫两个人都七老八十的时候，我会跟她一起手牵手告诉你值得与否。”
    “等我们七老八十的话，董事长可能做古了吧？”纪纭枫忍不住在一旁插嘴。
    迸奕伦的嘴角微扬了下“那就到他坟前讲好了。”
    迸君盛倒抽一口冷气。他人还好好的活着，他们竟然大刺刺的在他面前说什么做古、坟前
    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古君盛深受打击的瘫坐在沙发上，久久无法言语。
    而自离开古家后，古奕伦理所当然搬进纪纭枫的小窝。
    环趋生技研究团队少了古奕伦这个主事者，与青亚生技的合作计划只得先喊停。既然好友拒绝他的帮忙，原在古家做客的流高摄马上收拾行李，先行回日本。
    “你在做什么？”看着古奕伦站在厨房里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是他竟然拿着一个量杯不知道在量些什么，然后加入锅子里。
    “你睡醒了吗？”
    “嗯。”纪纭枫佣懒的拨了拨长发“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从后头环住他的腰，锅子里是肉块，看肉质的颜色和纹路应该是腓力牛肉。一旁还有切碎的香菇。
    “煮东西。”他拿起一个针筒，不知道在肉块上注射什么东西。
    “你这叫在煮东西？！”她一脸的困惑。他的样子比较像是在实验室里做实验。
    “记得我跟你说过科技结合料理吗？”他瞄了她一眼，语气轻快的说“有人已经发明了可以在肉里打入对人体无害的气体，经过烹饪也不会消失，而且会经由与热的结合，使肉质更加甜美。我想，我可以试试别种方法，说不定可以发展出另一种更保留美味的方式。”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天方夜谭！
    他专注的做着手边的工作“现代的人注重养生，但又深爱牛肉的味道。不过为了健康着想得要减少食用，若是能在肉块中加入一些健康的菇类而不破坏美味，应该还不错。”
    听起来是还不错，只不过从学徒开始，她就接受正统的料理技术，从来没有想过创新，毕竟以她的资历，说创新还言之过早。
    “你该加点红葡萄酒。”她在一旁轻声提点。
    他马上从善如流，科技生化研究对他而言是专长，但是料理他是个标准的门外汉。
    “或许你可以试试所谓的生机饮食料理。”她血液里有股对料理的莫名狂热，他可以在一旁给予任何她所想要的协助。“在可以想见的未来，这是趋势，你一定可以大放光彩，名气嫌冢当。”
    她踮趄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轻吻一下“我一点都不想要名气！”
    “我知道。”他微笑。
    “你知道？”她不以为然的侧着头看他“我怀疑你知道些什么？”
    因为手上带着手套，所以他没有碰她，只是弯下腰，鼻尖碰了碰她的“比起成名，你在乎的是幸福的感觉！你想煮出让人吃了觉得会幸福的料理。”
    这句话听来十分熟悉她的心一震，直视他发亮的双眸“你怎么会”
    “我们第一次在日本见面时，你不是这么对我说的吗？”他飞快的轻吻了下她的唇“还是我记错了？”
    他没有记错，只是她以为，他根本不记得当年的萍水相逢。至少在古家大宅再次碰面时，他看她的眼神如同陌生人。
    “我想保护你不让楼琳伤害。”他对她微微一笑“对于我所喜欢的东西，楼琳会毫不留情的选择破坏！不过最后，我发现你比我更有能加保护你自己，”他带笑的看着她“以后你得要好好的保护我，白马公主！”
    听到他的话，她忍不住笑出来。“我知道了。”她拍拍他的脸颊“我的白雪王子。”
    他因为她的缘故，彻底与古家决裂，失去了研究的舞台，纵使摄君表示随时欢迎他到日本发展，但是他拒绝了，因为他自在的享受在厨房的时光，这里就跟实验室差不多，谁说研究只能在实验室里。
    他也喜欢看她吃到他的食物而露出幸福的表情！
    “你姐姐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母亲抢了她母亲的地位。”古奕伦淡淡的诉说上一代的恩怨“而她亲哥哥死了之后，我取代了她哥哥的位置，她因为是女孩子，所以不管她如何表现，还是不被重视，所以她恨我。”
    她皱起眉头“你很难过吧？”
    他摇摇头。
    她有些意外他的否认。虽然他老是摆出一副不在乎的冷漠模样，但在他身上，有柔情的一面。
    “曾经难过，但现在不了。”他直言不讳“毕竟我无法改变她的想法，她情愿让自己生活在仇恨中，我管不着，但我没有必要因为她的恨而拿我的人生跟她耗，所以她要恨就随她去，我过我的日子，反正难过的是她，绝对不是我。”
    因为她的所做所为从来没有影响过他。
    “可是”她的心不由得一沉“这次你因为我的关系而跟你爸爸闹僵，这也无所谓吗？”
    “我跟我爸爸从来就称不上亲近，所以我不认为关系交恶对我有什么影响。”他将牛排放到烤盘上，平淡的表示。
    她无法像他一样平静对待。
    “只不过我失业了，所以麻烦你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他将烤盘送进烤箱，转身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我的科技结合你的料理，我们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看他一派轻松样，她忍不住笑说：“我哪有这份能耐请得动你这位大博士！”
    “博士不过是个学位罢了。如果无法活用所学，那博士只是放在墙壁上的两个字，一点用处都没有。”
    她无法反驳他的话，毕竟她没有高学历，当然也没有立场唾弃博士这个名词。
    “或许你可以回去跟你爸爸谈谈。”父子没有隔夜仇，或许事情会有转圜的余地。
    “先开口的人就输了！”他将手套脱掉，抱紧她，唇摩挲她的发，回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算什么乱七八槽的回答，她轻叹口气。
    似乎只有她在为了法院寄来的传票而心惊胆跳。她也收过类似的东西，而最后她落得被判刑四个月的下场。
    而这次，被传讯的对象变成古奕伦，因为环趋生物科技怀疑他可能剽窃公司机密，检察官已介入调查，一旦罪名成立，这将成为公诉罪。偏偏他依然自得其乐的在厨房里发挥研究精神，创造各种不一样的菜色。
    “我不管了。”她紧紧的搂着他“你不能有事！”
    “我绝对不会有事！”他十分有把握的笑说。现在，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