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之众

    这日，赵高又纠集一帮死党在街头他资助董义府新开的饭庄里聚会，那新开的饭庄其实就是有三两个普通包间的大排档，装饰虽然简陋一些、饭食的滋味倒是蛮不错的，尤其是价钱非常便，因此顾客盈门。饭庄里还经常给鳏寡孤独、生活困顿的人施舍些粥饭，很快就挣得了名气，俨然成了秦都咸阳市井小民、脚夫行商、俸禄低微的低级官吏们所欢喜的去处。在这里喝点老酒、吃点小菜、说笑乡野的段子、吹牛皮侃上一顿大山，甚至对国政、世风发一通牢骚，也可以花不多的几个铜钱赌博一把。可谓鱼龙混杂，这饭庄俨然成了咸阳小有名气的龙门阵。
    赵高是那里当仁不让的明星，董义府能开这饭店有赵高的资助，他还不占股份，不拿干股，董义府自然感激不尽，秦宫中车府的赵高来吃饭自然费用就全免了。赵高的那些小兄弟们瞅着赵高要来这里，也会象猫儿闻到鱼腥味，迅速从各个角落里钻出来、汇聚到这里来趁机吃白食。赵高也还大度，往往出手硬要结账买单，当然每顿饭也不过半两或几豪银子，赵高依旧博得了豪爽、仗义的美名。穷大方的结果是赵高交回家里的银子少了，时常惹得那娘子金香忍不住给他一顿痛骂。
    赵高怀孕的妻子金香数落他道：“赵郎，你这样大手大脚胡乱花钱，招惹那么多贼眉鼠眼、不三不四的人，纵是家里百般节俭，也抵挡不住你这样败家呀？”
    赵高不耐烦地分辩说，“吾那些朋友不也时常来家里送礼吗？－－有来有往，人之常情呀！”
    金香腆着大肚子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扔过来一些蹩脚的首饰、物件，“你看看？亏你说的出来！你看你那些狐朋狗友送来的东西，就是两个字－－破烂！，你那些卖水果的朋友往家里送来的苹果，很多都烂了半块了，扔到街上都没人去捡！”
    赵高不以为然，“好啦，好啦，娘子－－以后我注意节俭一些就是，大头都交娘子如何？要说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也都过的挺不容易呀！我看就别指望沾上什么光了。”
    金香生气了，“那你也不能总当冤大头！今后你的俸银我差人去领，不准你再胡乱折腾了！”，赵高的工资就此被夫人没收，囊中羞涩了很多。
    可是，赵高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更加大方了，这是因为他有了新的财政来源，那是手下那些兄弟的进贡和一些中下级官员的赞助，尤其是华阳太后额外赏赐给他的一些金银财物。
    这些钱，都被赵高用来发展小团伙了，这个逐渐形成规模的团伙膨胀得很快，它以秦地的草根贫民和中下级官吏为骨干，以赵高结识的几个所谓知己为腹心，董义府就是这个团伙的参谋长兼联系人，赵高作为带头大哥，自然就成了小团伙的“首长”。
    赵高光着膀子、暴露出一身让众人羡慕的强劲肌肉，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坐在饭局的主席，同一帮拥趸们吆三喝四、胡吃海喝。原来那个四处乞讨的流浪儿“小猫”如今也成了饭馆的堂倌，卖力气地张罗着给“大哥”上菜。
    “咱们赵高大哥，如今可不一般喽！就是城里的大小官员见了大哥，他也得点头哈腰，上前问候一声。兄弟们跟着咱大哥混，有吃有喝，日后发迹也说不定。”小猫神气活现地恭维着。
    “他娘的，那天俺们从枢密府门前过，挡了那帮孙子的马道，有两个小子上来就抽了我们几鞭子，到现在胳膊还疼。大哥，你要给我们做主呀！”
    赵高不耐烦地说：“你们去招惹那帮乌龟王八蛋做啥？吃柿子要捡软的捏！你们就不怕被抓进大牢？”
    在西城门卖狗的尉迟狄说道，“大哥不提大牢，也就罢了。正好有件事情要跟赵大哥来说一声，我那一伙儿的皮六子、小蛮子被官家抓进官衙了，只怕要被痛打刑责。大哥认识官署的人也多一些，咱们得想个办法来搭救他们兄弟呀？”
    赵高啃着肉骨头，“唔，－－他们是为啥被抓进去的？”
    尉迟狄怯怯地说，“调戏民女。这两个兄弟在街上看见一个独行女子面容不错，就忍不住将她拖进了一条僻静小巷的角落里，那女子大声呼救，结果引来了京城巡捕，把二人给捉住了，可是他们也并没有得手呀！”
    赵高劈手把肉骨头砸到桌案上，怒气冲冲吼道：“啊－－呸！看你们都搜罗了些什么人？这不是市井流氓嘛！这事情我不管，被砍了脑壳也不管！”
    众人被赵高的怒气震慑住了，都不敢再言语。
    赵高痛心疾首地说：“你们当咱兄弟们是一伙儿土匪流氓啊？咱是聚在一起办大事的。你们看那李斯本是楚国人、肚子里墨汁多，这个咱比不了。可你们看他是怎么在秦国发迹的？不也是拉扯了一批混迹街头的地痞、恶棍？人家现在混成了枢密府，手下那几个人都他妈封了爵，你说说，你们说说，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们怎就这么没出息，还能干成啥事？”
    董义府赞成说：“大哥说得对，队伍要整顿，一定要把“猫啊狗的”坏东西们，先清洗出去！”
    跑堂的“小猫”哇哇大哭起来，跪在赵高脚下哀求，“大哥，小猫是铁了心跟着大哥的人，就听您的话，大哥不要赶我走呀！”
    赵高安慰他说，“不是在说你呢，是说把锅里的老鼠屎剔除出去！”
    小猫听了这才破涕为笑，“大哥，以后您让我咬谁，没二话，我非扑上去咬死他不可！”
    赵高向众人约法三章:
    其一、各个小队长要各自控制好自己在咸阳各街道的地盘，管好自己的人，各个小队长要定期来饭馆汇报情况，接受新安排的事情。上层欲安排的事情，不能让下面人提前知晓，要指挥基层去干琐碎的小事，还不能让下面这些人知晓为啥要干，也就是说只有几个核心人物才掌握、知晓全局的秘密。
    其二、要清理团伙队伍，有小偷小摸的行为的不要，贪小财的办不成大事。色胆包天、贪淫好色的也不要，这种人意志薄弱、容易动摇、经不住诱惑。
    其三、最好发展一些能识文断字，最低限度要会写自己名字的人，提高队伍的整体素质，重点是注意吸收一些身份卑微的本地衙役、小官吏加入进来，这些本地人也是受到李斯等异国人欺压的秦国当地底层人士，容易对上峰官吏（枢密府、廷尉府、相府）心怀不满，可以为我所用。
    赵高叮嘱说，“咱们这个团队，目前的任务不是惹是生非，要隐忍。知道吗？就是挨了打也不能喊疼！仔细看着、听着、四处探访朝廷百官贪赃枉法、欺压民众、腐化堕落的行迹，搜集老百姓的冤情，一条条给这些官吏们记录在案。万事开头难！现在，只能干这些事。”
    董义府也数落说：“办事要听从大哥的指挥，决不能谁想干啥就干啥？要有组织纪律性。就是搞女人、包括青楼妓女，也得大哥同意了才行！”
    赵高的团队本就是一伙儿乌合之众，如此定规矩自然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这些人也很快被清理了出去，赵高团队的纯洁性得到了锻炼。一个以赵高为核心，以少数心腹人物为骨干，以基层贫苦民众、低级官吏、差役为基础的朋党开始隐然成形。
    可惜，自以为得计的赵高不知道：他们的一切活动和要达到的目的，都在枢密府严密的监控之下。枢密府首长蜚蠊蒲冷笑着说，“赵高，这就是一个不打棍子就跳脚的流氓。你看他找的那些瘪三，都是啥德行。这伙人还竟敢跟咱枢密府作对？好了，先不要惊动他，看他能闹出啥动静？等长史李斯大人一声令下，再收拾他不迟。”
    “流氓”这个词汇的含义，古今有所不同。现代的流氓是指打架斗殴、猥亵、玷污妇女、品行不端的男人或女人，而古代是指失去土地或不安心耕种土地、四处迁徙打工、生活不安定的人，包括先秦时期特有的说客、游侠，不过其身份也是自由人。从这种意义上说，那时候的赵高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