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金毛从车上一跃而下，抖了抖身上的毛。林羽看得好生欢喜，不由得挠了挠它的下巴。陈澈见林羽如此喜欢sunday，把手中狗绳交到她手里。
sunday对林羽也很是有好感，完全没有防备地径直跟着林羽走，陈澈倒是走在一人一狗的后面。
由于是周末，宠物医院里带宠物打疫苗的人不少，牵着狗，抱着猫。
林羽和陈澈坐在注射室门外等着，sunday实在听话，老老实实地趴在陈澈脚边，这时脖子上的项圈已经被取下，三五下的卷好攥在陈澈手里。
陈澈想和林羽说说昨天的事情。他确实没有想过林羽对他之于甜豆浆的评价这么在意，但今天又恰巧遇见，小姑娘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陈澈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开口。
“昨天下午放学，我看你着急离开，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陈澈自认为找了一个不错的切入口。
“啊昨天…”林羽声音忽的提高，“昨天是很着急…”
“陈等等新电影的路演我差一丢丢就错过了！”听林羽的语气，似乎昨天真的是虚惊一场。
“你都不知道，他一出场还给粉丝跳舞了呢！幸亏我没有同意让肖婧妍回家换衣服，不然真的错过了一定悔不当初…”林羽很兴奋地讲着前一天电影路演时的事情。
陈澈也没想到林羽匆匆忙忙离开是因为这个，看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实在不好打断她，身体靠着长椅，头倚着墙，微微侧过头去听一位小迷妹亲眼见到爱豆的心路历程。
“话说，你喜欢陈等等吗？”林羽见偶像的故事终于讲完了，最后幽幽地问了一句。
陈澈确实不认识林羽话中的陈等等，他平时不怎么看电视，上网也不会关注这些娱乐明星。
“我不认识…”陈澈实话实说。
林羽只是有些好奇，像陈澈这样大神级别的人会不会追星，其实心里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答案。戚杉当初还是在林羽和肖婧妍的淫威之下被迫关注了陈等等的微博，陈澈不认识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真当听到这几个字时，林羽就有点儿后悔刚才自己对着路人强行安利的行为，生怕陈澈会路转黑，不免有些紧张。
陈澈看到林羽的嘴角撇了撇，就回想起昨天自己评价完豆浆时林羽的表情，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踩到别人的雷区。
“但…”陈澈似乎想挽回些什么，“但是刚才听你讲关于他的事，我觉得他是一个值得喜欢的公众人物。”
林羽眼睛又再次亮了起来，“是吧是吧，你也觉得他很不错对不对？？”
陈澈觉得林羽这时候像极了一只看见骨头的狗，恨不得摇起尾巴来。
经过昨天的教训，陈澈赶紧点了点头。向林羽表达出自己的肯定后，他意识到自己和林羽的行为都有些好笑。
林羽没见过狗狗打疫苗，等到轮到sunday时，她也跟了进去。
只见医生拎起sunday脖子后的毛皮，一针下去。看得林羽是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我去，这给狗打针的方式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等再次回到甜品前，已经到中午了。
林羽蹲下抱着sunday不愿松手，陈澈站在一旁好笑的看着这一人一狗依依惜别。
“你有微信吗？”陈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啊？微信…那不是中老年才用的吗？”林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陈澈：……
见陈澈没了下文，林羽疑惑地起了身。
陈澈这时盯着自己的手机舔了一下唇，林羽顺着目光也向他的手机屏幕瞧了下去。
简约的黑白框架里按着备注的字母顺序向下排列，林羽一惊，这才反应过来。
“你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其实也有微信的，去年我妈转发超市的广告在朋友圈集赞，说是集满50个赞之后就能去免费领取一提卫生纸。”
“结果她那天死活差一个，于是威逼利诱着我去申请了个微信号凑够了她的那一提卫生纸…”林羽偷偷打量着刚刚被自己判定为中老年人的陈澈小哥哥，态度真诚地解释。
陈澈本就没有在意，只是见林羽这么认真的解释，似乎很在乎他的想法，突然就冒出了想要逗逗她的心情。
尽管林羽在旁边解释的快要哭了，陈澈仍然绷着脸，一言不发。
林羽心想完了完了，歉疚的注意着陈澈脸上的表情。
“你…你等一下啊！”林羽突然头也不回地跑回身后的奶茶店。陈澈虽然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小姑娘的心思，但仍然在原地等着。
再回来时，林羽手里多出一个超大号的纸杯，黑色的盖子在上面盖得严丝合缝。
只见林羽将纸杯递到陈澈手边，怯怯地开了口。
“这可是我妈店里最贵的奶茶了，还是超大杯的…你就不要生气了嘛…”
“奶茶？”陈澈意识到了小姑娘的意图，被逗笑了。
正要接过去，林羽突然往后一退，脸色难看起来。
“完了完了，我忘记你不爱吃甜的了。”
林羽一副惊恐的样子映在陈澈眼底时，陈澈内心深处某个紧闭的地方骤然松动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陈澈只觉得胸口硬邦邦的一处突然一软，裂出一道缺口，从此之后，便有轻风能直达心底。
他的脸上浮现出的是从未有的神色，是剥开坚硬蚕茧后的温柔。
陈澈从林羽手中接过奶茶，仰起头喝了一大口，“谁说我不喜欢？”
嘴角上还残留着奶渍，陈澈忽然间笑了。
林羽从未见过他如此开怀的笑过，也傻了眼。这个男孩子似乎从她第一眼见到时便一丝不苟地维持着情绪，尽管举止礼貌客气，却给她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总是淡漠而正经，言行举止处处妥帖，像是一整套编辑好了的程序代码。就算是微笑，仿佛都遵循着应有的角度。
但是就在刚才，他笑了。像是从远山深处飞来的蝴蝶，像是一袭袈.裟突然多了色彩，是直达眼底的笑容，是破开城墙的利刃。林羽心口处微微酸胀，好似被人浇上了一勺苹果醋，她不知如何抒发这种情绪，这种她从未感受过，而如今却能时时刻刻喷薄而出的如释重负。
“现在呢，要把你微信号给我吗？”陈澈很快恢复如常，只有眼角来不及收尽的柔色。
“我的手机号，188xxxxxxxx。”林羽报出一串数字。
“嗯？”陈澈拉长了尾音。
林羽像是刚刚逃过一劫，感觉全身无力连腿都是软的，“呃我是说，微信号是我的手机号。”然后又重复了那一串数字。
“好友通过后，我把钱转给你。”陈澈突然低下头，拽了拽狗绳，大金毛甩了甩头，站了起来，盯着主人像是在等待命令。
林羽明白了陈澈刚才要她微信的目的，一股莫名而来的失落感突然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有点儿站不住了，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神色，却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陈澈摁亮了手机屏幕，盯着那个连头像都没有的账号页面出了神。
林羽给林妈妈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回了家。
刚到家，林羽在房间里左顾右看，找出了手机。
她重新下载了那个绿色背景还有两个对话框的社交软件，手指微颤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
看到那条好友申请，林羽没有由来地陈深呼吸了一口，点了一下屏幕，迅速收了手。
屏幕再次亮了起来，林羽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微信名叫“cherish”的人的头像，是sunday小时候的照片，再看看自己的头像，一张最原始的系统自带图片。她下意识的点击更换，最后选择了那张她假期看动漫时截下的美少女战士的剧照。
刚把手机放在沙发上，就听见消息提醒的声音。
一把屏幕点亮，就看见一张小金毛的照片转账的消息。
林羽点开那个橙色的小方框，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边躺在卧室的陈澈看见那边受到转账的提示，把手机重重往床上一拍，赌气似的闭上眼睛扭过头去。
周一见面时，陈澈神色如常，林羽仍然笑嘻嘻地同自己冷漠的同桌打了招呼。谁也没有提周末发生的事情。
终于到了这一天。
全体同学按要求穿好了校服，林羽的头发还是向老师早上一来给她编的鱼骨辫。
公开课的内容前一天早已经按流程走了一遍。向老师站在阶梯教室的大讲台上，身后是硕大的多媒体幕布，堆着着笑容，尽量用和蔼可亲的语气连接着一个有一个英语单词。而林羽什么也没听进去。
该到林羽演讲了。
在陈澈眼中，今天的林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梳着繁复的麻花辫，碎头发打在额头上，显得格外温柔娴静。而从她上台的每一步、倾身的鞠躬，到微微一笑、神色自如毫不怯场地将她已经背诵的滚瓜烂熟的稿子传达给给在场每一位老师。
林羽自从一上台时腿就已经打软，在鞠躬时，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住狂跳不已的心。
她演讲途中差一点点就失误了，明明要说的是“potato”，到了嘴边却想发出“tamato”的音，虽然及时刹住了车，圆了回来，却让林羽又开始紧张起来，背上出了一层汗。
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地向讲台下面搜寻，想要找到一双眼睛。就那么一刹那，林羽对上了一束紧紧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忽然轻松了起来，贴在校服上紧握住的手松开，莫名安心。
当林羽回到座位上时，向老师特意准备过的表扬词、耳边的掌声，她都已经听不到了，像是卸下千斤重的负担，脚下轻飘飘的。
明明才刚到三月下旬，从讲台下来的林羽额头上竟然冒出一层薄汗，尽管仍然面带微笑，陈澈还是看见了这个表面上大方镇定的小姑娘在校服上偷偷擦掉了掌心的冷汗。
陈澈突然有些得意。
似乎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无可挑剔的林羽，狼狈的一面只有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