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狡猾的文化参赞
第613章 狡猾的文化参赞市长巴卡尔金正在他的书房里忙着处理一堆琐碎的文书,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德鲁伊斯克冬日的寒冷。
书房的沉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纸张气味和隐隐的墨香。
他的笔尖正划过一份报告,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什么事?”市长抬起头,语气里掺杂着一丝不耐。他最讨厌被人打扰,尤其是在他费大量精力掩盖地方上的财政漏洞和资源挪用时。
这几天,他带着赫斯廷戈夫上校逛遍了德鲁伊斯克的大街小巷,市政厅、市立小学、教堂和法院,甚至连驻防军的兵营也去看过了。
虽然途中发生了不少小插曲,譬如说有人在市政厅外面偷偷跟踪了他们一段时间,似乎是在伺机告状。在市立小学视察时,老师在讲解课程时不小心露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言辞,让上校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对那种过于理想化的教学方法产生了疑虑。
最令市长巴卡尔金心烦的是,那天他们刚从教堂出来,赫斯廷戈夫对一个向市政厅投诉的农民进行了一番冷静的询问。不过,那名农民显得极为紧张,手足无措,甚至有些话语不连贯,所以直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万幸的是,赫斯廷戈夫上校兑现了他的承诺,他并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太过为难德鲁伊斯克的地方官儿。
但相应的,这个懒鬼也要求各部门的地方主官自行写好视察报告,以便交给他带回彼得堡交差。
门外,仆人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脸上写满了焦急:“老爷!不好了!宪兵……一位宪兵大尉带着人,说是要见您。”
“宪兵大尉?”
巴卡尔金的笔停在了半空中,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黑斑。
宪兵,这个词对他来说简直比冬日的冰风还要刺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想确认冷汗是否已经渗出。
“你说的是一位新的宪兵?不是赫斯廷戈夫上校?”市长的声音略显干涩。
“是的,阁下。他们已经到了府邸门口,看上去……很正式。”仆人的语气中透露出不安,眼神有些飘忽,似乎不敢直视市长。
“他们是不是赫斯廷戈夫上校的手下?”
“这……我倒是没问,但我就算问了,他们肯定也不会说。”仆人咽了口口水:“您知道的,那可是宪兵老爷,一个个都冷的像刀。”
巴卡尔金迅速起身,用手拉了拉稍微松弛的衣领,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他清楚自己的一些“小动作”并未完全掩盖,尤其是关于税款和地方粮食调配的事。
如果宪兵掌握了什么证据……
他不敢再想下去。
“让他进来。”巴卡尔金最终说道,语气中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却暴露了他的内心。
仆人点头离去,巴卡尔金则在书房中踱起了步。他的脑海里迅速盘算着可能的原因——是他最近与某位地主的秘密交易被暴露了?还是上个月粮食配额的账目被发现了漏洞?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一套说辞。
但转瞬,巴卡尔金又想起了隔壁客房住着的赫斯廷戈夫上校。
有什么好怕的?
一个宪兵大尉罢了!
只要赫斯廷戈夫上校站在他那头,难道一个大尉还能翻了天不成!
巴卡尔金刚刚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但转瞬他心中又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
宪兵的事情,也没人能说得准。
之前在省城办事的时候,他就听别人提起过宪兵内斗的故事。
虽然宪兵有着级别高下之分,但是由于这帮人大多与上级保持单线联系,而且大部分宪兵军官都能与彼得堡的第三局总部保持单线联系,所以偶尔也会发生低级宪兵弹劾高级宪兵的情况。
如果这个新来的宪兵大尉不像赫斯廷戈夫上校懂得灵活的交际手腕,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那可怎么办呢?
巴卡尔金越琢磨越心慌,他赶忙晃起了书桌上的铃铛,唤来仆人,吩咐道:“彼得,你去问问赫斯廷戈夫上校睡了没有,如果没睡的话,请他老人家起来一趟,就说……就说我想请他老人家喝杯茶。”
“知道了,老爷。”
仆人匆匆带上门离开了,书房里又响起了巴卡尔金的喃喃自语。
“如果这个宪兵大尉真是那种脾气火爆的人,他会不会当场翻出我的秘密?”
巴卡尔金暗自咒骂自己的愚蠢。
赫斯廷戈夫上校虽说看似风度翩翩,但他并非全然可以依靠的铁杆。这家伙看似对地方事物漠不关心,仿佛一切都愿意交给他们自行料理,但越是这种人就越是喜欢明哲保身。
如果事情不败露,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如果出了事,他肯定是第一个跳船的。
想到这里,巴卡尔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他再次走到书桌旁,恍若不见那已被墨水渗透的报告,抓住另一份文件时却发现双手微微发抖,纸页似乎都在他的指尖间颤动。
仆人很快回来了,他的眼神紧张地扫过巴卡尔金,语气中有一种不明的迟疑和压抑:“赫斯廷戈夫上校睡得很沉,刚才我轻轻敲了敲门,他没有回应。”
“什么!”他急促地出声,语气带着几分急迫:“你这个不懂事的蠢材!你怎么不去叫醒他?告诉上校,我这里有桩急事,需要劳驾他老人家帮忙出面!”
门外,休特大尉的脚步声已经响起。
他那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让巴卡尔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神经上。
当门被推开时,巴卡尔金立刻摆出了一副热情却不失尊严的表情。
“休特大尉,欢迎您的到来。”他微微躬身,语气恭敬,但不失分寸。“不知您此行有何贵干?若有需要,我一定全力配合。”
休特冷冷地点了点头,目光犀利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审视这个空间是否隐藏了某种秘密。他并未急于回答,而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具威慑力的语气说道:“市长先生,我们只是例行拜访。不过,我想您应该明白,宪兵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巴卡尔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僵硬的微笑,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礼貌地招呼着:“请坐,请坐,大尉。不知您是否需要热茶或其他什么?”“谢谢,不必了。”休特依旧站着,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我想,我们的谈话不需要拖得太长。我们需要了解一些事情,也希望您能如实回答。”
巴卡尔金的背后冷汗直冒,他勉强点了点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自认为得体的微笑。
他心里清楚,这绝不会只是“例行公事”,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眼前这个冷峻的宪兵。
巴卡尔金硬生生压下了内心的慌张,微笑着示意休特坐下:“大尉先生,有何贵干?如若有任何需要,您只管说,我自然会尽力。”
休特不急于回答,反而稍微环顾了一下书房,目光落在了窗外的雪上,旋即,他又随意地扫过巴卡尔金的办公桌,那上面堆积如山的文件似乎并未引起他的太多兴趣。
他微微停顿片刻,试探性的缓缓开口:“我是来找赫斯廷戈夫上校的,我听说他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巴卡尔金一听到对方不是专程来调查德鲁伊斯克的,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了下去,就连因为紧张而变形的笑容都自然了不少。
“啊!您找上校啊!上校先生确实受了些风寒,这几天都在我这里养病呢。如果您不着急的话,可以明天再见他,上校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了,您知道的,病人身体弱,所以都睡得比较早。”
休特听到这话,就连语气都生硬了不少。
因为,他可不是来关心什么上校的健康的,而是在怀疑那位素未谋面的上校可能遭遇了某种不正当的干预。
巴卡尔金的话,显然加深了他在这方面的顾虑。
休特微微一笑,然而笑容中却并没有任何温度:“我倒是听说过赫斯廷戈夫上校的敬业精神,您确实也不应该忽视这一点。既然上校身体不适,您是否能告知我一下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毕竟,作为宪兵,我们有责任确保每一位官员的健康,避免有任何隐患。”
如果地方官员真的对宪兵上校图谋不轨,休特的这番话就足以吓破他们的胆。
但这话落在与赫斯廷戈夫合作愉快的巴卡尔金耳朵里,则更加加深了他对那位前途无量的上校的敬畏。
不愧是彼得堡的新星,皇上和本肯多夫伯爵面前的红人,地方上随便路过的宪兵听到上校的名字都得死皮赖脸的拜见一下。
还关心上校的健康呢?
他再不健康,也比被你们判了政治流放的那群人健康。
市长正要张口打两句官腔,书房的门忽然被仆人推开了。
男仆点头哈腰的将睡眼朦胧的亚瑟请进书房,然而还没等他进门,市长便大惊小怪似得迎了上去:“唉呀!上校,您怎么来了?”
说到这儿,他还不忘瞪一眼仆人:“你这个混蛋东西,上校睡得正香,你把他弄醒做什么?依我看,你是想吃鞭子了!”
仆人不明就里的被一顿臭骂,他刚想给自己辩解两句,便被巴卡尔金不由分说的给轰了出去。
巴卡尔金将亚瑟恭恭敬敬的请到炉火旁的沙发上坐下,还贴心的取来外套给他搭上,末了,还不忘用责怪的语气冲休特大尉发话道:“您看!我说上校病了,您还不相信。”
休特的眼神在亚瑟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便没有离开过他。
即使巴卡尔金的打趣和动作显得有些过于夸张,休特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锐利且不容忽视,落在亚瑟身上时,却显得尤为细致。
亚瑟接过巴卡尔金递上的茶杯漱了漱口,抬起眼皮看了面前这位生脸一眼:“市长先生,这位是?”
不等巴卡尔金帮忙介绍,休特抬手敬礼道:“您好,上校。帝国宪兵团第二区骑兵大尉,理查德·休特。我押送犯人路过此地,听说您正在此处执行公务,于是便顺路来拜见一下。”
亚瑟听到这个身份,心中咯噔一下。
“理查德·休特大尉……”亚瑟的声音沉稳,语气不急不缓的闲扯道:“听闻过您的名字,您在宪兵团中颇有声望。”
如果休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尉,他或许会质疑亚瑟的话,但谁让他是宪兵团里唯一的英国宪兵呢?
这个身份确实让他收获了一定的知名度,就算这位上校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算特别稀奇。
“您大概是听总局的其他人说的吧?”休特笑了笑:“有声望谈不上,最多也就是英国人的身份让我在团里显得比较扎眼罢了。”
英国人?
老条子听到这个关键词,立马想起了先前舒宾斯基和他聊起的那件事。
他一副早有耳闻的模样微微点头:“舒宾斯基和我提起过你,就为了你加入宪兵团的事情,局长还亲自写信征询了英国公使的意见。”
“您和舒宾斯基上校认识?”休特微微惊讶:“难不成您先前也是在第二区做事的?”
亚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冲着巴卡尔金礼貌的点了点头:“市长先生,我和大尉有点私事要谈。”
巴卡尔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没有人喜欢站在宪兵的旁边,总督都不例外,更别提他这个小小的市长了:“当然,当然,您二位慢慢聊,我去让人给你们准备些茶点。”
亚瑟目送市长关上门,端起茶壶给休特倒了杯红茶:“我和舒宾斯基算是老相识了,你是他的下属?”
“下属谈不上,但确实受过他的照顾。”
休特在亚瑟的面前显得很拘束:“我最早是在英国莫斯科公司做事,是个公司职员。莫斯科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向俄国输入呢绒和火器,再把俄国的蜂蜜、鱼油、毛皮、木材贩运回英国。有一次,我负责和宪兵团对接制服采购的业务,所以就结识了莫斯科的几个宪兵军官,其中既有莫斯科的宪兵司令沃尔科夫将军,也有莫斯科督办舒宾斯基上校。后来,宪兵团为了调查一桩叛乱案件,想要借阅公司的账目,我给他们行了方便,还帮忙罗列了他们想要的数据,所以他们就半开玩笑的说我有干宪兵的天赋,问我要不要加入宪兵团。我被他们怂恿着向宪兵团递了申请,一开始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结果没想到还真通过了。”
虽然亚瑟事先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但听到当事人讲述还是让他颇为惊奇:“我知道团里有不少德裔军官,但他们大多是第二代甚至第三代移民,就算是第一代也都已经加入了俄国国籍,像是你这样保留着外国国籍进入宪兵团服役的倒是独一例。你难道就没想过把国籍改成俄国吗?”
休特显然不是第一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但他明显对这个问题颇为抗拒。
为什么不把国籍改成俄国?
这自然是由于以英国人的身份担任宪兵,他可以把宪兵看作一份特殊的工作,将沙皇看作他的老板。
而一旦改成俄国籍,那他就得和其他宪兵一样,将工作看成生命,将沙皇视为他的主人了。
他喜欢宪兵军官带给他的地位和财富,但是他可不想冒着流放西伯利亚的风险。
休特含糊其辞的回答道:“如果时机合适,我肯定会改国籍的,但是我现在不过是个大尉,按照去年颁布的《法律汇编》规定,凡出身低贱,服军役和行政、宫廷役的官员供职至8品者,连同他任此职时所生的法定子女一起获得世袭贵族称号。也就是说,我得先干到少校再考虑换国籍,如果现在就转换国籍,只能拿个终身贵族的身份罢了,这太不合算了。”
休特的这套说辞自然骗不过亚瑟,但是在确认了对方依旧是英国国籍后,还未上任的驻俄文化参赞却发现了一个休特绕不过去的话题:“可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太麻烦了吗?”
“麻烦?”
“是啊!”亚瑟站起身道:“您是英国籍,那您现在岂不是每年还得去英国使馆换签护照吗?如果他们不给您续签,您又该怎么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