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傀儡与黑墙科技
十八年前。夜之城，太平洲丽景区海滨，夜风裹挟着夏日的湿热。
“老大，要不要灌水泥啊？”
“妈的…这二货的眼珠还能动，真特么见鬼！”
几道黑影忙忙碌碌从车上拖行着某样东西，那响声活像是隔着编织袋从货箱上拖行屠宰物…海面上时不时有货轮的灯光洒向这边，领头的高瘦男人叼着烟，缓缓弯腰看向小弟所说的那个“二货”的眼睛。
“呵…”
虎爪帮做事向来残忍，肢解敌人这种事情对他们而言不要太简单。
不完全统计，夜之城涉及人口贩卖，“药物”走私，以及一些不合法的逼良为娼行为都是虎爪帮在做——扭扭街十家风俗店背后有九个都是虎爪帮在撑腰，剩下的一个就是虎爪帮自己的产业。
“你还能看到我吗？真牛逼，你现在就像是我用脚踩扁了一半的蟑螂，触须还会继续动。”
他用手指戳了戳日出的眼球。
虎爪帮领头的行为幅度明显有些大，估计还没从药物的后劲儿中缓过神…地面上男人身体的下半部分被那些明晃晃的武士刀所切割，半边身体像是被爆炸物弄碎了，合金肋骨泛着点点光芒。
“和歌子…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杂碎，给你爸爸一个痛快。”
人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很难维持生命，但这个夜之城名头不算小的边缘行者显然有继续为他续命的义体。
“和歌子？”
虎爪帮的这位脸色瞬间阴沉了。
“我的老大巴不得这个靠着换丈夫的老表子下地狱！”
到这个份儿上，日出老爹不想再多说什么。
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为了这个大单将两个年幼的孩子丢在了家里，虽然留下了足够的钱，但日出很清楚…夜之城吃掉一个成年人的速度都很快，更别说两个孩子了。
他只能把唯一的信任寄托在那帮“狐朋狗友”身上，希望他们可以对两个孩子存有一丝仁慈之心…让他们好好地长大。
日出老爹嘴巴动了动，虎爪帮的那位有些听不清，所以选择凑近了一些…
“再凑近一点…藏东西的地方我说给你听…”
虎爪帮领头的表情狐疑，但还是半跪在地上将耳朵凑近了日出老爹——
“啊！！”
日出老爹眼神阴冷，用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下了敌人的一块肉！
这个坦然接受夜之城任何结局的佣兵一心求死。
捂着耳朵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那家伙脸色抽搐，眼神充满怨毒，指缝中的血怎么都捂不住…
“kuso！把这个杂碎给我剁碎了喂鱼！”
明晃晃的刀刃齐刷刷抽了出来，他们咒骂着日语一股脑冲了上来！
世界已然一片漆黑…
嘭！嘭！
几声明显加装了消音器的枪支在海浪拍打声四起的海边响起，同时还有一声斯安威斯坦类型义体运转的摩擦音。
是谁？
日出老爹尽力睁开眼——
他第一反应是疑惑。
摇晃的视野中：男人穿着这个月份绝不可能出现的长款皮衣，短发，伴随着风——牛仔们抽的最烈的烟草气味灌进鼻腔。
妈的，真装逼。
男人用枪顶在虎爪帮被日出咬掉耳朵的虎爪帮老大头上。
这个帮派成员声音颤抖，“这他妈的不可能！你是谁？！”
一阵火光闪过，男人将枪收起，被烟气熏到微微有些眯眼的他看起来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
日出老爹虽然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这个在夜之城混迹已久的家伙脑袋里莫名其妙想起了来生酒吧熟客才会点的一款酒：【摩根黑手】…
我真是快死了，能看到有人装扮摩根…真他妈扯淡。
男人俯下身子，伸出一只藏在袖筒下漆黑的义手，上面的针筒被他抛起展示给日出看，“这东西也许可以帮到你，活命的机会就在你嘴巴里，要是想让你的孩子们健康成长，军用科技会捞你回来——”
“前提是你得告诉我录像藏在哪？”
日出老爹求生的欲望被这个口音像是西部牛仔的家伙给激发了出来。
针管落下，一切似乎死灰复燃。
……
日出老爹感觉自己全身滑腻腻的，呼吸似乎从未如此轻松过…
我…还活着？
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所处的世界一片模糊，身体也不停地上下浮动着。
在水里？！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让日出猛地吐出一口气，溺水的窒息感如迅速袭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泡在水里这么久还能睁眼，但总之，他得先出去！
咚！咚！咚！
有力的撞击声从淡黄色的圆柱大型培养设施内传来。
哗啦！
盖板终于被他掀开，一些泼洒出来的液体掉落在地面上，光听声音都觉得粘稠。
“咳！屮…他妈的！”
日出因为脚在光滑的玻璃上不停打滑，最终从接近两米高的罐顶狠狠摔下，七荤八素的他顾不得许多，而是疯狂呕吐和咳嗽，肺部呛水的那种感觉终于缓缓消退了。
死而复生的独狼双手撑在后面，他看着周围只有淡黄光芒的圆柱体矩形罐，眼神里全是疑惑和对未知的恐惧。
“有人吗？！喂？！”
这里似乎很空旷，日出老爹的声音从穹顶上方传去，不停地回荡，直到消失…
日出老爹下意识将手拿到面前，手心手背都看了看，都是真到不能再真的人体皮肤…作为身体主要器官之一的皮肤，义体医生改造经常会把它作为重点——
我的义体！
日出老爹摸索着光溜溜的身体，随后他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现在的自己就如同稚嫩孩童一般，身体别说义体了，就连最基本的脑机都没有，换言之，自己是这个时代最不可能存在的原生肉体。
脑袋里很痛。
像是遗忘了许多事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除了名字和身份以外，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叫做“军用科技”的名字。
于是不甘心的日出准备在周围找找线索。
罐子下方是一条条输送这些有些浑浊液体的透明管道，它们铺设在泛着白光半透明地板的下方，似乎通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很快，罐子底部金属部分的图标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棵绿色的小树苗。
日出老爹觉得很熟悉，但还是想不起来这图案代表着什么…
身体覆盖的液体蒸发，让这个迷茫的家伙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只能用没有义体改造的双腿踉跄行走。
路似乎没有尽头…
相反，身侧两旁间距固定的透明罐子像是有种魔力一般吸引着他到跟前。
孩子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最想找的就是母亲，日出此刻觉得自己的心境就是这样。
停下脚步的他，最终站在罐子面前，他把额头尽力贴在温热的罐壁上，试图看透这种浑浊的液体中有什么。
“这是干什么的？”
不过，这东西的温度真让人觉得舒服啊…
他如是想道。
看了半天没发现这东西作用的日出疑惑地偏过头望向另一个罐子，就在他思考是否要一个个检查过去的时候——
余光里管有团白色的东西在浮动…
胳膊上瞬间起鸡皮疙瘩的日出机械地扭过头！
“我尼玛…”
罐子里，紧闭着双眼的自己像是陷入了沉睡，诡异的一幕让恐惧开始无限放大！
可随着罐子里的“自己”身体是残缺的。
手臂像是被腐蚀了，只有如同鸡爪一般的手…
与罐中面容几乎没有差别的日出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接着…
所有的罐子开始发出声音，里面开始接连浮现泡在罐子里的…自己？！
他连滚带爬想远离这一排东西，脚步仓促的他还没移动多少距离，他的脚步便停下了。
面前浅浅的倒影是日出苍白恐惧的脸，里面是自己很熟悉的…另一张脸。
那张脸在他面前开枪，将一个虎爪帮给击毙了。
潮水般的记忆和几乎要撕碎他心智的恐怖感觉一起袭来！
视线上移。
这片无尽的培养场地似乎只有这些豢养人类的装置。
延绵不断，直至虚无的尽头。
……
“受体t81还是不稳定么？”
日出无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他手指摩擦着一颗几乎要脱漆的吊坠，斑驳的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身旁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实验人员检查着日出的身体体征，良久后另一位科研人员捧起记录的平板，“记忆固定流程还是出了问题…t81可能面临失败风险，建议处理。”
默默听着对话的日出并未选择暴露情绪。
另一名同事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甘心，日出只看到他面罩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瞳孔是棕褐色的。
“你手里的东西…知道上面的人是谁吗？”
日出老爹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家伙胸口的标识。
他知道这个叫做，生物技术。
提出“处理”意见的科研人员无奈道：“他只会回答‘不知道’，想不通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t331的表现比他更好——”
可是话还没说完，躺在手术床上接受检查的日出出声道：“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孩子。”
一阵沉默。
东西翻动的声音和提出“吊坠上是谁”这个问题家伙的狂喜声音一齐传来。
“我就知道可以！”
日出的眼睛挪动，不远处站着的士兵肩膀上刻画着方形的军用科技logo，他的手摸到了冰冷尖锐的手术刀上。
紧接着。
屋子里狂热的气氛逐渐变为恐惧，惨叫和枪声响起。
……——
“所以你为什么用一张假脸跟我们玩扮家家小游戏？”
皮拉还是一副老样子，长得过分的手臂枕在脑后，吊儿郎当问着前面年轻男人。
林跃微微偏头。
“起初是为了愚弄狗镇的汉兹，后来的事情就超出我的预料了。”
“军科名单被我捅了出来，这张脸在他们眼里比杀父仇人还有分量，不…准确地来说是数字身份。”
“再后来…”
林跃最终还是没把那些不想牵扯你们的理由说出来。
不过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钱款到位，只差送走小队成员，这座城市以后注定是这些荒坂的鹰犬效力了。
丽贝卡慢悠悠跟着林跃身边。
“所以我们要去见那个所谓的‘亲爹’？”
林跃有些疑惑的看向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所谓？什么意思…按照荒坂反情报部门调查的东西来说，你的父亲应该就是他，只不过应该涉及到了某一段军用科技的内部事件，他的活动痕迹有两三年的断档。”
皮拉嘿嘿一笑。
“管生不管养，算他妈什么父亲——不过话说，你们留着该不会给我们办见面会吧？他下手的时候可不怎么留手，多莉欧和琦薇的样子你都看过了，真他妈惨。”
此时一旁的v却笑了。
“你也不赖，给你的亲生父亲送手雷，太有爱了。”
皮拉这人，打一棍顺着杆子爬。
他不着痕迹凑近了身旁的v，这么一看，皮拉这家伙虽然四肢细长，但是体格倒不小，v在他身边都显得有些娇小。
“喂！”
他胳膊肘碰了一下v的肩膀，“你喜欢有‘爱’的男人吗？实不相瞒，我最欣赏你这种漂亮的女人，有魅力，有事业心。”
v看了一眼被皮拉碰过的肩膀，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拉开了一点距离。
心里却是不停给自己安慰，算了，这货给凛卖过命。
前面的林跃微微摇头——
这家伙什么时候都死性不改，v这种女人距离感强的很，皮拉再这样怕是要倒霉喽。
就在这时丽贝卡问道：“他们说我父亲被人肢解成了好几块，丢进海里喂鱼了，这事荒坂查的到吗？”
皮拉虽然看似在v旁边喋喋不休，但注意力却在丽贝卡和林跃这边。
“老哥我在道上打听了许久，能不真吗？面前这个二货除非做亲子鉴定，否则我他妈才不信这是我亲爹，那吊坠八成都是假的！反正…我是越来越觉得那玩意儿很塑料。”
丽贝卡白了一眼自己的白痴老哥，额头血管跳了跳。
“你他妈能闭嘴吗？！”
林跃同情地看向丽贝卡，说实话，皮拉这个性格反而是丽贝卡最能忍耐，嘴巴没个把门的，喜欢凑热闹。
皮拉接着又开始挤压v的边界，试图拉近说话的距离。
就在这时，林跃停下了脚步。
他怒了努嘴，“丽贝卡，这里就是关你父亲的地方，不过…这不是告别，荒坂和军科应该达成了某项协议，上面要求把他送走。”
皮拉嘎嘎怪笑。
“圣人荒坂！你就不想宰了他？差点坏事，搞得我以为丽贝卡都死了。”
林跃点了点头。
“我确实想杀了他。”
“现在算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告别吧。”
皮拉摆了摆手，“我不去，我想跟v小姐好好聊聊——”
话音刚落。
v的眼睛闪过一抹红色，皮拉的义体抽搐着开始手舞足蹈。
林跃无奈地叹了口气。
“走吧，让他…在外面好好凉快一会儿，我和v带你进去。”
……
房间是荒坂针对商业间谍和内部审查未通过人员的标准“询问室”。
和之前关押米歇尔的房间一样。
里面被荒坂程序篡改和锁死义体的日出老爹洋洋洒洒靠在座椅上，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三个人，并未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日出老爹，你的名字就是这个？真名呢？”
v看着这个义体古怪的独狼，冷漠的双眼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施压。
林跃则不打算说话，他猜得到这个曾经夜之城有过高光时刻——被冠以有名边缘行者名号的家伙肯定参与了某项军用科技的行动，只不过日出的侧重点在丽贝卡和皮拉身上。
其实某种意义上林跃完全可以放手让他带走这两个人，毕竟一个在公司站稳脚跟的父亲完全能对两个在夜之城底层混迹许久的佣兵起到帮助和保护的作用。
但问题就在于，这家伙可以调动荒坂内部军科安插的探子。
这么一想，日出干的活肯定有针对自己的袭击，只不过他不去做而已。
v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反而日出老爹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还把掏出来的皮屑往v这个方向吹。
“丽贝卡…你怎么真当了荒坂狗？是这家伙用黑墙给你洗脑了？”
其实自打一进门开始，丽贝卡就试图从记忆中找到一点点关于家庭，温暖，血缘这些东西存在的痕迹。
亲情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这些词汇，丽贝卡率先想起的是哥哥和曼恩他们，当然也有一个在狗镇过期贩卖机给自己买小可可乐的家伙…
林跃还是第一次从看似毫不关心任何事情的丽贝卡脸上看到迷茫，不知所措的表情。
“第一次见面你也许不认识我，我理解…但我不能理解，你们为什么要对坑害我的敌人效忠？”
“荒坂最喜欢反手卖掉你——”
“找一帮夜之城街头上的流浪狗，跟着你不停地咬。”
林跃静静地听着这场貌似是父亲质问女儿的话题。
他随即问道：“荒坂卖你？有这事么？”
日出老爹听到自己最在意的人问话，嘿嘿笑道：“这座塔，世界上有几十个，不缺哪一个，你也一样，荒坂的人形武器很多，你也是其中之一。我承认你很强，但有些东西是你不配听到的。”
看似在捧自己，实则说自己现在还不够格…
这种挑衅的伎俩。
“那我就不听了。”
林跃微笑着理了理衣服。
“好消息告诉你，军科要带你回家…这是上面的意思。”
日出老爹似乎毫无畏惧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立马就被林跃捕捉到了。
那可不是欣喜，而是慌乱…又或者是恐惧？
林跃站起身，何也着急忙慌跑来管自己要人，米歇尔的死和他有关系的嫌疑在林跃心里直线上升…毕竟鸽派亲新美，凡是和新美国或者军科的订单和协议，背后大多数都有美智子，新田何也这帮人的痕迹。
“哎呀呀，看来荒坂的狗就是会忍。”
本来准备给丽贝卡留点家庭时间的他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看着日出。
日出老爹手指指着林跃，“你不是喜欢跟军用科技对着干吗？实话告诉你，军科有个老女人天天想着盯你，你的情报就是我挖出来的——你放过我，军科就知道你在黑墙上动手脚，你不怕麻烦？”
林跃笑道：“看来军用科技对你们这些人不怎么样，这么怕回家么？”
就在日出以为自己能留下这个叫做凛的家伙时，那个被自己如此挑衅的家伙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个不靠义体却几乎能与自己试验版本斯安威斯坦齐平的家伙只是轻飘飘留下了一句话。
“享受你的家庭聚会时间。”
日出错愕的表情立马变得铁青，“没种的家伙。”
v此时也离开了。
林跃说得没错，日出这种独狼不论在军科还是在荒坂，都是一次性的，只要他这种身份落入敌人的手里，就算被换回去还是逃不过被处理的下场。
不仅如此，一旦被自己的东家知道这些执行任务者被拘捕，那么暗杀和灭口是再常规不过的紧急干预手段了。
但是如果能掌握一些军科的动向也是挺好的…为什么凛要放弃呢？
刚才还似乎要“热闹”的询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
v扭头看了一眼背后的房门，“趁着人还没走，问清楚是军科哪个人在盯你，解决麻烦不好么？”
林跃手里夹着烟，将抽搐的皮拉提了起来。
“v…我没时间了。”
“你知道的，浪费在军科身上不如浪费在狗镇里。”
可是狗镇又能如何呢？
凛的身体v很清楚，狗镇只不过是给赖宣的战利品罢了——
眼看v误会了，林跃却并未解释。
他的所求并非功劳，身体逐渐衰弱的他只想掌握神经矩阵的下落。
命没了，什么都会烟消云散。
这个秘密，如今已被萨沙所分享…
一个矩阵，两条命。
命运之轮的玩笑，总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