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婚约 长篇番外 笼罩格陵兰
(一)我游走在各个店面之前,纠结于今天中午该吃些什么东西。
披萨有披萨的好,浓郁的芝士可以拉出长长的丝;可是汉堡的肉量却更诱人,酸黄瓜的味道也能激起我的食欲,饭后来上一个冰激凌,美好的午餐才能完满地落下帷幕。
当我受到站在门口的年轻貌美的店员小姐“劝降”,即将走进汉堡店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
能在这个时间肆无忌惮地打来电话,只有一个人——我的未婚妻,斯嘉丽。
“你好,这里是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记者约翰·史考特,想必来电的是亲爱的斯嘉丽·佩雷斯小姐。”
“别这么称呼我,”电话那头的未婚妻显然对我这种自嘲的形容习以为常并且还能回应一二,“毕竟我很快就是斯嘉丽·史考特女士了。”
“你这话说的很对,就像宣誓忠诚的誓言一样动听。”我笑了笑,冲站在店门口的年轻店员小姐挥手道别,毕竟我的未婚妻打来电话,就意味着我的工作来了,对于工作的人来说,公文包里能放一个三明治已经算奢侈了。
“那么……你在做什么,无名小卒、名不见经传的底层记者约翰·史考特先生?”瞧,她可以原封不动地复述我的自嘲。
“本来打算吃午饭,可惜你打来了电话,所以我正在往办公室走。”
“那你算是走对了,”我的未婚妻斯嘉丽·佩雷斯总是能给我带来好消息,“因为我已经结束了那个不痛不痒的采访,正坐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呢?”
“恐怕是不行的,”虽然我未婚妻的声音悦耳动听,我却还是从电话那头听到了老板东风压倒西风般粗犷地呼唤我的声音,“老板正在四处寻找你,史考特一家似乎要出差了。”
我叫约翰·史考特,是一名记者,就职于国际时报《今日危机》报社。如果你喜欢看电视,那么你也经常会在战地报道中见到我。我的未婚妻斯嘉丽·佩雷斯,我的同事,我的搭档。
虽然多少有一些危险,但我和未婚妻还是很享受这种刺激而紧张、却能向全世界展露未知真相的工作的。我们没打算要孩子,所以请不要觉得我们是拿生命当儿戏的不负责任的父母,毕竟这个世界需要一些人志愿去从事高危行业不是么?
“好吧,”我挠了挠头,中午难免会有一些倦意,“看样子我要加快脚步了。”
还好我所在的位置距离公司不远,不然赶回去一定要被老板絮絮叨叨地说上半天。老板虽然上了年纪,脾气却依然很火爆。不知道这次他又会给我一些怎样的任务,想一下也无非是一些战地采访和犯罪现场的采访。
不过,值得关注的是,最近一段时间“超自然事件”似乎变得多了起来。尤其是集中发生在罗马的几次事件——在推特上疯传的忽然爆炸的小巷、在夜晚升起的紫色烟雾、贯穿城市的恐怖袭击留下的痕迹,真不知道这个城市到底经历了什么。不少杂志也对这几次事件发表过看法,有邪教假说、也有恐怖组织掌握高科技的推论,更有甚者认为这是世界毁灭的前兆。
当然,占据主导的,自然还是超人类特种部队的说法。毕竟,现在保障着国际稳定和安全的最大组织——超人类基金会,就是他们存在的最好证明。既然有走上舞台、展露在众人面前的超级人类,那么被豢养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特种部队,就更有存在的理由了。
当我走进老板的办公室时,我的老板正在站在落地窗前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谈论着最近的一系列恐怖事件,而我的未婚妻则坐在沙发上研究她的魔方,完全没有在听老板的长篇大论。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不苟言笑的样子令我觉得讨厌。
“哦史考特,你终于到了,”老板看到了我,宽慰地走了过来,这是他在人前展现自己“慈爱形象”的一贯伎俩,“来吧本杰明,让我给你介绍我的好员工、公司的顶梁柱,史考特!哦,当然还有他的未婚妻佩雷斯。”
中年人站起身来,跟我握手。哦天哪,他看起来至少有一米九高,以至于站在我面前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听着史考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当然,你肯定会的。”一边说着,老板坐了下来。
虽然人尽皆知,但我还是忍不住要强调一下:“呃,先生,只要不耽误我下个周的婚礼,我就不会让你失望。”
坐在对面的斯嘉丽耸了耸肩。
“哦,那是肯定的,我不能耽误了这样的大事,”老板点着头,“我保证,你们后天就能回来。你们有一整周的时间可以用来写报道、休息,然后举办你们的婚礼。”
听起来不错。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一次的任务,”说着,老板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本杰明是我的大学同学,现在在超人类基金会负责人员的编排工作。”
超人类基金会,又是这个机构。
没有让老板继续吹嘘下去,本杰明率先开口了:“最近超人类基金会接到了一项奇怪的任务。在冰岛的郊外,发现了不可名状的生物。”
“呃……不可名状的生物?”我皱皱眉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您确定不是熊或者野生的猪亦或是……”毕竟很多报道中的那些“水怪”、“野人”之流,最终查证都不过是一些野生动物,因为人们没怎么见过,才会错以为是超自然生物。
“你们这么认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在一开始我们也认为不过是普通的野生动物伤人事件——直到我们接收到了冰岛本国的求助。”本杰明说着,推出了几张照片。
将信将疑地接过那几张照片,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在上一秒我还笃定地认为这是误报,那这一秒我就要对自己提出强烈的质疑:是什么样的生物,能够掀翻警车、咬穿装甲车的车门、能将全副武装的卫队撕成两半呢!
“我能……”我看了看本杰明,职业的本能在催促我赶紧拍照,但是我要征求本杰明的同意。可惜,他摇了摇头,伸手把照片讨要了回来。
“我受米勒——你们老板——的拜托,才将这次事件记录的工作交给你们。当然,鉴于任务的危险性,你们也可以选择不接受这次工作。”本杰明不苟言笑地看着我,他的眉骨出奇的高,眼窝凹陷,眼中射出锐利的光来。
我与斯嘉丽相视一笑——这样的好机会,我们怎么会放弃呢。
“我们接受这次工作的委托,”我看了看米勒老板,又看向本杰明先生,“何时出发?”
“今天晚上。”
我的余光瞥见,老板此时的表情可以用喜笑颜开来形容了。
……
“不可名状的生物”,听上去实在是扣人心弦。《今日危机》报道的大多是战地新闻,却连怪谈与传说的边缘都碰触不到——这也跟米勒老板的经营战略有关系,老派的人就是喜欢播报局部战争的状况,他说这才称得上是危机。但其实我对这些光怪陆离的东西更感兴趣。这一次,要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国际政治影响力,老板也不会让我去参与这种任务的。半个月前俄罗斯传出“斯兰达人”的怪谈,这种美国都市怪谈中的主角竟然会出现在亚洲地区,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在我的劝说下坚持了一周之久,但公司前往森林探访的小队却一无所获。这一次,不光有着确凿的证据,更有超人类基金会的保护,条件简直是得天独厚。
站在大厅门口,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接下来,我们要先采访参与本次任务的超人类基金会队员。
这时,站在我旁边、身穿正装的斯嘉丽走了上来,脸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约翰……”
“怎么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平时对于这种紧张刺激的任务,斯嘉丽表现得比我还要兴奋,但这一次她却在与超人类基金会接头之时就已经开始顾虑起来,这令我十分不解。
“没什么……”斯嘉丽看向一边,她在躲闪我的目光,“我们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么?”
我没听错吧!
“你说什么呢!”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这次机会难得,咱们有机会零距离接触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啊,还可以去探索未知的神奇奥秘,你难道就一点不心动吗!”
斯嘉丽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从她的眼神中,我仿佛看到一只受惊的猫。
“有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保护咱们,这次任务的风险可以看做是零。再说,有我陪着你呢,”我认为有必要增强她的勇气——用我们的婚姻——于是我举起她带着订婚戒指的手,“你看,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听到这儿,她似乎安心了一点,微微地点了点头。
摄像和收音设备都已经准备妥当,我推开门,走进了大厅。
宽敞的大厅内站着一队身穿制服的人,看样子他们就是这次任务的主角了。他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不知在聊些什么。近距离接触这些英雄,让我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人群中间,站着今早在老板的办公室里见到的本杰明先生,此刻他的表情依然是僵硬而无笑意的,令人觉得疏远又讨厌。
看到了我,本杰明冲站在那里的英雄们喊道:“各位,我们的记者来了。”
听到了本杰明的呼唤,那些身穿制服的人都看向我这里。一瞬间,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感觉到脸在发烫,指尖也有麻痹的感觉。是紧张感,在我第一次参与采访的时候有过的感觉,是因为从未接触过这些人的原因吗——虽然深入过战场,见证了各种各样的暴行,我却从未感到恐惧,也从未因揭露真相而以救世者自居。但现在,我见到了,我见到了真正在拯救着这个世界的人们,也许这是我激动紧张的真正原因。
但这样是不能完成我的任务的,我需要告诉自己:他们也只是比我多了些异样的天赋,在上帝面前,我们的生命同样沉重而有价值。
这么想着,我深呼吸,又扭头看着斯嘉丽。我可怜的未婚妻,好像还没有从刚才莫名的担忧中走出来,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单枪匹马去会会这些英雄们了。
我把脸朝向镜头:“各位观众,这里是《今日危机》,我是记者约翰·史考特。此次我们有幸参与到超人类基金会前往冰岛的任务中,在此之前,让我们先来采访一下本次任务的组织人本杰明·卡斯特先生——先生,与各位打个招呼吧。”
本杰明冲镜头点了点头。
“这次任务的部署由您经手,那么请问您对其中的人员设置有怎样的考虑呢?”
本杰明看了看我,又看向镜头,看得出来,虽然为人冷漠僵硬,但他应对媒体的能力还是极强的:“鉴于此次任务的未知性较高,经过委员会的细致讨论,我们选用了包括‘世界英雄’在内的超人类基金会中实力最强的几位。另外,出于对任务性质的考虑,委员会还选用了诸多低温适性高、适合野外作战的基金会成员,本次任务一定不会出现差错。”
大体上是理解的。我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那接下来让我们采访一下参与本次行动的几位英雄吧。”
镜头转向了人群之中,此时我才得以细致地观察他们的制服:看上去不像是皮革制品,也许是某种科技产品,给人编织的粗糙但强韧的视觉感;统一的黑色,深沉而方便夜行,细而少的银色条纹,使制服看上去虽然深沉但不至笨重,还将女队员的身材很好地衬托出来,很讨喜的设计。
“嘿,先生!看看镜头吧。”我看到站在人群边缘的一个年轻人,他的脸色有些冷漠,但不像本杰明那样僵硬呆板。看他的相貌,应该来自于亚洲的某个国家,沉默、谦虚、温文尔雅,给人可以亲近的感觉。
听到我的声音,他看向镜头。
“能告诉我们你的……代号吗?如果你们是这样称呼的话。”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采访超级英雄。
年轻人眨了眨眼睛:“‘长弓’。”
“能向我们展示一下你的特异功能吗?”
他摇了摇头:“非任务状态,不能随意展现能力,抱歉。”
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表试了感谢:“没关系,我们期待你的表现。”
零星地采访了几个英雄后,我觉得是时候请出主角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采访被称为超人类最强英雄,在数次任务中担任领队并圆满完成所有任务、失败率为零的……”
因为面朝镜头,我只感觉到身后出现了一阵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天空之中降临,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我的身边。
“有人在叫我吗?”尚未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的身后响起了深沉洪亮的声音。
摄像机的镜头抬了起来,我随之回身看去——我的身后,高大如塔的身姿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地遮掩了起来。身后这个男人,目测有着两米三的身高,宽大健硕的身姿和膨胀紧实、仿佛要撑破制服的肌肉,在我看来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哦,是的!”竟然碰见了如此热情的受采访者,我可不能浪费了这次机会,“各位观众,让我们将镜头朝向本次任务的主角——The——World——Hero!”
随着我的欢呼声,诸多英雄如同追随上帝的信徒一般簇拥过来,将这个高大、威猛、自信的男人和我这个可怜的记者团团包围。
“谢谢你记者先生,很高兴能让大家亲眼见证我们执行任务的过程,这是超人类基金会的荣幸,也是我们证明自己担得起英雄称号的好机会。”看得出来,这个中年男人有着火一般的热情和及其开朗的性格,这令我安心了许多——看样子英雄也不是完全的性格怪异、无法接近。
“机会难得,您还有别的什么话要通过《今日危机》传达给我们的观众吗?”
“哈哈哈哈!”他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如果还有别的要说的话,那就是祝各位周末愉快!”
(二)
“所以说,每次任务都让我觉得乏味无趣,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坐在飞向冰岛的战机上,队长“世界英雄”先生与我交谈着,离开摄像机前,我们俩都比刚才要更加放松了一些。而斯嘉丽的状态也明显比刚才要更加适应——此刻,她正与战机上的其他女性英雄聊得兴高采烈。
“估计敌人看到您这身材和气势,也就已经认输了。”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说实在的,我感觉自己在跟一只棕熊聊天。“世界英雄”的真名不得而知,极少有超人类愿意向公众透露自己的本名,这会影响到他们的正常生活。我对他的了解,都是来自各种各样的新闻报道——从天而降,将威胁世人安全的隐患除去,不管是燃烧的核电站还是局部的战争,滔天的巨浪里、翻滚的岩浆中——任何有威胁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听到我的夸赞,他摇了摇头:“也不尽然,很久以前——在我还很年轻的时候,我曾经败落在一个人手中,险些丢了性命。那个时候我还不是超人类基金会的成员,而只是一个浑浑噩噩度日的人罢了。”
我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兴趣。
“您愿意仔细讲一下么?”
“当然可以。”
说着,“世界英雄”稍稍坐正身子:“在我二十五岁,也可能是二十六岁的时候吧,我还是一个脾气暴躁、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我发现自己的身上存在着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棍棒的击打不能使我觉得疼痛、刀刃不能割伤我的皮肤、甚至连子弹都不能伤我分毫。惊喜之余,我学会了如何隐藏它,并不时地动用些许,这让我的生活变得方便。”
哦,他所谓的方便,大概是在地下打黑拳挣钱吧,也可能是服务于黑帮。
“一天晚上,我喝得烂醉,从酒吧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然后,迎面走过的人撞了我一下。仅仅是轻轻地一搡,却使我觉得恼怒起来。”
他笑了笑,好像在嘲笑自己年轻时的鲁莽和草率。
“我伸手按住了那个人的肩膀。多么瘦弱,感觉轻轻一握,我就可以把他捏个粉碎。”
“但是那个人没有产生畏惧,相反,随着周围上升的气温,我感觉到他的气场在慢慢变强。我的心没由来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慌张之余,我把他扔进了小巷——哈哈,没错,是扔进去,抓着他的肩膀,像扔一个皮球一样扔进小巷。”
听着他的描述,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个人摔个半死的样子。
“虽然被我高高地扔了出去,他却在空中迅速地腾身,很稳健地踩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因为灯光的问题还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的兜帽落下来,露出了一头的金发。明明不是欧美人的面孔,却有着那种明媚的黄金发色,而且完全不像是漂染出的那种毫无生命力的色彩。”
“世界英雄”先生细致地描述着那个少年的外貌,他的词汇量十分丰富,听说他不光武力超群,同时也是一位天文学博士。如果写书,他将会是一个好作家。
“我从未见识过那样炙热的能力——虽然在那之前也见识过火焰的温度,但那种无力的灼烧完全在我这强健的肉体所能抵挡的程度之内——那个少年的火焰,简直拥有地狱的力量。不到十秒钟,我就被击溃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说到这儿,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那是我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我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而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说着,他拉下自己的领口,露出了覆盖左肩与脖颈一侧的灼伤留下的伤疤。天呐,我惊讶地看着身边的中年人,这样的高壮、这样的强健,是怎样的一位少年,能够用火焰将他击败,甚至让他陷入昏厥呢!
“很可怕吧?”他看着我,脸上却意外的平静,“这伤疤使我对自己产生了新的思考,我不应该只是那样地活着。之后,我便开始改变自己,直到成为今天的模样。我喜欢孩子——我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和一个儿子——我应该为了我的家庭,为更多的孩子和家庭贡献自己的力量,那才是光明的未来。我觉得,这是上帝赐予我的使命。”
他的话令我产生敬意。
“后来您还遇见过那位少年么?”
他摇了摇头:“那个人好像上帝派来的使者,从此便消失在了这世界上。我觉得很可惜,有着那样的力量,却没有被世人所知晓。如果他加入超人类基金会,我甚至愿意让出队长的位子。”
“也许他正服务于某些暗处的组织也说不定,”我安慰着“世界英雄”,“比如像‘制裁’,那个无铭公司下设的佣兵团。”
他点了点头,不过从他的神情中我感觉他似乎并不想接受这种可能:“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希望他不会双手沾满鲜血与生命就好。”
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战机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个自称“长弓”的年轻英雄走了过来:“队长,我们到了。”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告诉各位,做好准备。”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约翰!”这时,斯嘉丽冲我喊了一声。
“什么事?”
我看到她正在套外套:“我们需要跟进拍摄,快准备一下。”看来,暂时的紧张并不能掩盖她追求刺激与探索未知的天性。
虽然在赤道上太阳尚未落山,冰岛的郊野此刻却已经进入了黑夜。冷风吹过,裹着外套的我依然忍不住打冷战,这更让我对超人类基金会的制服材质产生了好奇——尽管站在冷风中,却没有一个队员因此而瑟缩半分。
“嘿,约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斯嘉丽轻轻趴到我的肩膀上,“你看到那个女队员了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看上去与斯嘉丽年龄相仿的小姐。身材十分高挑,眉目清丽,虽然夜色深沉,我却感受到了她浅色的双瞳所散发出来的光亮。与斯嘉丽纤瘦的体型相比,那个女队员的肌肉量要更多一些,看上去也多了一份紧实的感觉——也许是过多的近身战斗所导致的。
“怎么了?”我不明白,斯嘉丽只是为了表达羡慕之情么?
“她是俄罗斯人,”斯嘉丽悄声说着,“和我们一样,她下个周也要结婚了!”
英雄自然是可以结婚的,不过超人类基金会官方从来不会对外透露英雄的私生活状况。想必也是为他们本人以及家人的安全考虑。
“哦,那可真是个令人欣喜的事情,”我小声与斯嘉丽讨论着,“她告诉你更多了吗?”
“当然,”斯嘉丽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可不是应该写入报道的内容,还是等休息的时候再告诉你。”
正当我们小声讨论着的时候,和我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摄像师陶德走了过来:“约翰,我们该动身了,”说着,他向后指了指,空地之上,摆放着十余辆越野车,“看样子要到达目的地,还要再坐上一段。”
借着夜色的掩映,越野车在道路上疾驰着,我的心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好像有什么潜伏在我体内的怪物,一边疯狂地抽搐着它扭曲而臃肿的身体捶打我的心脏、一边又满怀着恐惧紧紧扼住我的喉头。为了缓解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我将目光投入到向后飞驰的夜色之中。此刻,所有的车辆都在我们的前方飞速行驶,而我们则紧紧跟随在英雄们的身后。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冰岛,向四下看去,灯光的掩映中尽是枯黄的草皮,黑暗之中好像有动物在跟随车辆奔跑,反光的虹膜拖过长长的幽光。
“这次任务的人数竟然多达34人,”斯嘉丽翻阅着资料,这是在本杰明先生的特许之下得到的成员名单,而我们得到的也仅此而已,“这次一定能写一篇好报道。”
“也许我应该先写一篇好的婚礼致辞。”我打趣地开着斯嘉丽的玩笑。
随着车一路南下,黑压压的东西出现在我的视线之中,愈来愈近。
是森林。
“嗯?怎么回事?”陶德的言语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揣度的疑惑。
“怎么?”我和斯嘉丽一同看向他。
“我……我不太确定,”陶德举着摄像机,透过夜视看向前方黑压压的森林,“这里原来真的有一片森林么?”
于是我又再次看向那片愈来愈近的森林。黑暗之中,车灯之下,那片森林未被照射到的漆黑之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阴森,等待着吞掉逐渐靠近的我们。
车子停了下来。
我看见世界英雄从车子上走了下来。有几个看上去地位很高的英雄也一同下车,他们站在森林边缘,讨论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我并没有听清。
“他们在说什么?”斯嘉丽凑近我,问道。
我摇了摇头,天晓得。四周这么阴暗,这里又是寒冷的郊外,除了天空中的一点星光,也就只有战地车的车灯能够拓宽我们的视野。在这种状态下我能够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嘴巴在动,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说实话,”陶德调整着他手里的机器,也许夜视设备可以使他心安一些,“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
“得了吧,”斯嘉丽回头看看陶德,“你每次都这么说。”
“不!”陶德皱起眉头,着重强调着,“这次是真的!想想看,如果这里真的有猛兽,那些英雄们也就算了,他们自然应付得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他们战斗起来,真的会顾及我们么?”
陶德总是擅长在积极中找到悲观的要点,好像这样可以让他未雨绸缪。但有的时候我觉得他真的可以戳中事情的重点。他说的话让我担忧起来。
当斯嘉丽打算继续跟他争论的时候,我的身体打了一个寒战,好像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了我基因深处作为灵长类动物尚且存在的那么一点点的危机意识和恐惧感。而就在该死的立毛肌还没有缓和下来的时候,在我们三人中间,漆黑的东西就“嗖”的一下出现在我们眼前,就连它落在车板上的沉重声响,都仿佛比那身影出现的稍迟一些。
那一瞬间,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东西的全貌——漆黑一片之中,它的爪子正在微微屈伸,獠牙之间残留着士兵的头皮和车壳的碎屑,而眼睛,那东西的眼睛,全然不见——一定是为了适应无光的森林所以有所退化,但它的体型,却确有超越人类的巨大!这东西一定是在森林中窥视着我们,趁那些英雄讨论战略的时候悄然绕过他们,然后挑选了最容易下手的我们!我们这些凡人!那些英雄,对于我们的死去将浑然不知,而我们,连求救的机会都来不及,就将要变成下一批这些野兽臼齿上粘连的碎肉和骨渣!
当然,这一切的呼喊、一切的论断,都是在那东西落下来的一瞬间我脑中所想的。那个东西并没有攻击我们,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是个人。确切的说,是个像极了野兽的人——哦天哪,是与斯嘉丽交谈的那个来自俄罗斯的女性。她迅速地落在了我们中间,而我却误以为那是个可怕至极的怪物,多亏我手中没有武器,否则我一定会因误杀英雄的罪名而坐穿牢底。
“队长让我来通知你们,前面就是任务地点了,”蹲踞着环视了一下我们三个,这位女英雄站了起来,她的眼睛好像猫科动物的眼睛,瞳孔狭长竖直,在黑暗中能反射光线,“你们可以准备一下然后下车了,我会和另外几个负责护卫你们的安全。”
“哦,”我点了点头,因为刚刚的惊吓,我的出了一身虚汗,浑身上下好像触电一般刺痒,“哦,那真是好极了。”我想她口中的队长,应该就是世界英雄。
她对我点了点头,翻身从车上跳了下去。我很怀疑,派遣一个“猫女”参加到这样危险的任务中,到底有什么用。
“哦天哪,”陶德瘫软下来,险些将手里的摄像机掉在地上,“那个女人真是吓死我们。”
我看了看斯嘉丽,又看了看陶德。此刻我才意识到,这次任务已经使我们的的神经高度紧张起来。相比于亲临战场或者犯罪现场,这次的工作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很快,名单上的34名英雄集结了起来,4名成员负责森林外的支援和联络,其余的30人分成三个小队,对树林进行搜索。很庆幸,我们被分到了世界英雄所在的小队中,想必这也是基金会的意思——参与危险行动、旨在将超人类基金会的积极意义展现于世人的跟拍记者如果因袭击身亡,那恐怕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而让记者跟随世界英雄,就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当然,世界英雄作为主力是不可能总是围着记者转的。所以此刻我们正被包括那位俄罗斯女英雄在内的英雄们包围在队伍中央。
“史考特先生,”跟随在我身侧的一位英雄主动地小声与我搭讪,“你感觉怎么样?”
“唔?”我看了看他,黑暗中唯一能辨识出来的是他的大胡子,难道圣诞老人也可以做英雄么?
“说实话,这是我们第一次做这种工作,”陶德将摄像机往自己的肩上凑了凑,防止它滑下去,“呃……我是指,跟着英雄一起工作。”
就在这时,另外一位英雄也开口了:“我真的不明白,这次任务这么危险,为什么要让记者也参与进来,难道本杰明吃错药了?”
“也许是想让公众更好地了解你们的工作,这能提高你们的支持率。”我冲着那个声音的方向扭头说道,但我并不确定这句话是谁说的,英雄们统一的着装使我对他们产生不了很清楚的分辨。
“史考特说得对,”就在这时,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世界英雄开口了,“也许本杰明就是这样想的——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苏珊娜,有动静么?”
猫女听言,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她的英语中有着非常重的俄罗斯口音,也许是为了与自己的“同事”们正常交流才学的。
说着,她又向着另外一个人问道:“你呢?看到什么没有?”
我好像感觉到了一阵瑟缩和畏惧,随后,一个听上去更加柔弱无助的女人的声音传来:“我不知道……我,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好黑。”顿了顿,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可是森林意外的安静……这并不正常,世界英雄先生,我觉得很害怕,这里太诡异了。”
已经被吓成那个样子,这算英雄么?我觉得虽然一言不发,但斯嘉丽都表现得比她要勇敢得多。
我疑惑地皱起眉头。
“瞧瞧,‘小鹿’又害怕了,”大胡子男摇了摇脑袋,“哦天呐,这太可怕了,那太可怕了,哦!”他捏着嗓子学着那个姑娘的声音,不知道是出于缓和她的紧张还是想要嘲笑她。
“你要是再多废话,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猫女恶狠狠地说道。
“这次我支持苏珊娜,”世界先生回头说道,“你应该知道的,马克西姆,‘小鹿’可以对危险的敏感反应可以帮到我们更多。所以我不允许你调侃她。”
“哦,”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回过头去,冲那边说了一句,“抱歉,你知道我并非出于恶意。”
“没关系,”就在这时,又一个声音出现了,哦天哪,这个队伍里的人都这么健谈么?但这一次我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了,“如果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说话的是我第一个采访的年轻人,那个叫做“Chan-gong”的男人,世界英雄告诉我那个代号在中文里是“长长的弓”的意思,难怪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到他不卑不亢而又儒雅随和,想来我接触的许多中国作家和政客也同样有着这样的气质。也许那个瑟缩的女声的主人也同样是中国人也说不定。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很大声,但我和斯嘉丽却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大概只有要结婚的人才能听出来其中的趣味。
但同样的,我能感觉到,这支队伍的内部,虽然在世界英雄的协调下显得并不十分不和,却也像组成它的民族和人种一样,充满复杂与冲突。我很难想象,是什么人拥有这种能力和资金,能够将这样一群“天选之人”聚在一起。
(三)
说实话,在漆黑的森林中搜寻恶魔的身影并不是一件能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考虑到光亮会惊动那些未知的生物,整个队伍都在黑暗中前行。我们被夹在队伍的中间,陶德一直惴惴不安地将镜头对准周围漆黑的环境和斯嘉丽的脸,我则尽量地在谈话的同时不去打扰到英雄们的工作。其间也有一些森林里的动物忽然跳出来,但都是极胆怯地很快逃离。
“各小队,情况如何。”世界英雄对着通讯仪说道。
“这边是第二队,什么都没有。”
“这边是第三队,我们正在……嘿等等,哦吼,找到了装甲车和警车的遗骸,这里有……一些尸体,很多的血,看上去似乎是被撕咬过。”
“队长,”这时,驻扎在森林外的支援勘察小组传来声音,“你们现在正处于森林的中部地段,第二小队已经到了森林边缘,看来不久前的交战地点应该是在森林的东部。”
“第三小队,保持警惕。”世界英雄似乎在对局势进行考量。
“我们不过去么?”站在他身边的人问道。
第三小队的人在汇报那边的情况:“世界英雄,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既然周围没有异常报告,也许那些生物在交战后会向森林的中部逃窜……嘿!快闪开!!”
与此同时,通讯仪的连接忽然中断,紧接着,在我们左手边——也就是森林的东面——剧烈的火光爆发出来。
“第二小队,看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了。”世界英雄看着那边的火光,对联络仪说道。
紧接着,那个“鹿女”也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队长,它们!”
这句话让整个小队立刻进入了警惕的状态。
“你感觉到他们了么?”世界英雄看向四周,黑暗之中似乎不能感觉到什么,但那边的火光和中断的联络却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是的,是的先生,”这个女人的性格跟她的代号非常的匹配,此刻她确实像一只吓破了胆子的鹿,“我能感觉到,它们很多,就在周围!”
“她说的没错,”猫女也随声附和着,“它们到处都是。”
“光!”
随着世界英雄一声令下,巨大的光团从一个英雄的手中升起,瞬间便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阴森。
在明亮之中,我终于看到了那些黑暗中的同行者——大胡子的马克西姆,有着红红的鼻头和浑浊的双眼,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但跟我想象的形象并无太大的出入;而那个站在长弓旁边的女人,说真的这挺令我惊讶,个子并不高,但却意外的有着美丽的容貌,而且确实长着一对上下颤动的尖尖的鹿耳朵。我觉得她不像个英雄而更像适合摆在家里的可爱洋娃娃。
说实话,我当时真希望没有这光,至少在黑暗中我尚且不知道真正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陶德的镜头正对准了周围的一切,在斯嘉丽的尖叫声中,我呆滞了。
大略地扫视了一下我的伙伴们,我的目光瞥到了别的存在,那是斯嘉丽尖叫的理由、也是我呆滞的原因。因为接下来我所看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即使是幼年时被窝里爬满蛞蝓与蜗牛的噩梦也不及眼前景象的十分之一。
那些东西——本杰明说的并不准确,“不可名状的生物”至少让我以为他们拥有生物的特征,但眼前的这些,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因为作为一个族群而行动的生物至少应该有着类似的特征,但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漆黑一片。它们仿佛是爬行的黑暗,是匍匐的诅咒,没有一个我能描述得出来,因为那些东西没有生物的特征甚至没有特定的形状。但当那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不知道是不是脑袋的东西们一齐朝向我们的时候,我只感觉心在狂跳,若不是牙关紧咬,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跟斯嘉丽一样尖叫出来。它们遍布森林,将我们环环围住,我甚至听到尖锐的声音从它们的腔中发出来。
“哦……哦我的天哪,那是什么东西,”我听到陶德颤抖不已的声音,扛着摄像机的他一定是因为观察的更加细致所以也更加的恐惧,“它们,在……在吃什么东西。也许……是一个人头!”
“第二小队,你们先去支援第三小队,我们这边有麻烦了。”世界英雄的声音沉重却无一丝慌乱,他环顾的周围,那些在层林间若隐若现的黑色身影,虽然包围了我们却并没有急着扑上来,但这更加使我的心揪起来。
“马克西姆,保护记者。其他人,自由攻击。”一边指挥着,世界英雄一步当先,迈了出去。
似乎是感觉到世界英雄那骇人的气魄,黑色的怪物——我只能如此称呼它们——向我们涌了过来。所有的英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连那个鹿女都摆好了架势。
“来,离我近一些史考特先生。”不急不慢地走向我们,大胡子的马克西姆张开双臂,接着,星星点点的东西慢慢从地面升起来,加上他,我们四个人被包围在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中。
“放心,这里很安全,从外面是很难打破的。”马克西姆说着,很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但这并没有使我们的紧张有丝毫的缓解,虽然依然在拍摄,但我看的出来陶德已经完全没有了把住摄影机的力气,想必镜头里应该是一片杂乱晃动,我觉得他离崩溃还差一个响指而已。
虽然惊魂未定,但我依然认为工作是重要的:“斯嘉丽!”
我摇晃着呆滞的斯嘉丽:“斯嘉丽,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快点!”说着,我从陶德手里抢下了摄像机,虽然是一名记者,但我也可以熟练地使用这东西,此刻,我将镜头对准了她。
如我所愿,虽然被吓坏了,但工作了这么多年,职业的素养还是唤醒了斯嘉丽,她粗重地喘息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终于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了镜头。
“各位,这里是《今日危机》,现在我们正身处冰岛的森林深处。就在三分钟前,我们的小队遭遇了奇怪物种的袭击,而现在,超人类基金会的英雄们正在全力对付这些怪物们!”
说完,她侧过身,让我的镜头得以拍摄到球体以外的光景。因为照明的光球干扰了镜头,画面显得有些惨白,但我还是拍摄到了他们的战斗。那个猫女,正在怪物中间跳跃着,用刀刃切割它们的躯体;而长弓(此刻他的手里真的有一把闪光的弓,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正一刻不停地射击那些怪物;就连那个鹿女都伴在他身边,敏捷地躲闪着怪物们的攻击,并将企图靠近的怪物重重地踢开。
唯一没有出现在镜头中的,就是世界英雄——他太快了。他的速度快到镜头无法捕捉,只能看到他像一阵风般刮过那些怪物的身边,团团黑色便好像装水的气球一样破裂开。
但即使有世界英雄这样的可靠英雄参战,情况依然不容乐观——那些黑色的怪物并没有减少,争先恐后地向这边涌来。而我方却只有十位英雄,何况能够保护其他人的马克西姆还因为要保护我们这些“废物”而不得参战。若长时间消耗下去,情况必然一味恶化下去。
“长弓——!”混战之中,世界英雄停下了快速移动的身形,“不能放箭雨吗!”
“会误伤自己人!”长弓一边应付着靠近的怪物们一边回应着。这是我能在混乱中听清的唯一的一次对话。
这时,不知从哪一个被打爆的怪物体内,一颗头颅滚到了我的脚下。那是一个还没有被消化完的头颅,一边露出森森的头盖骨,另一边却依然还保持着恐惧的神色,眼球像稀屎一样从眼窝中淌了下来,这让我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些怪物,难道有和生物一样的消化系统么?
“哦天哪,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陶德捂着脑袋,早已经缩在一边不知所措了。
“别废话了,我们不会死的。”马克西姆狠狠地拍了一下陶德的肩膀,虽然语气坚定,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担忧。
“哦不!”忽然,斯嘉丽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她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的胳膊被抓的生疼,但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到了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画面——十位英雄中的一员,正因仰面跌倒在地而被怪物们重重围住,而其他的英雄却因为自顾不暇而无法去援助他。混乱之中,我和斯嘉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拥而上的怪物撕扯着。看的出来,因为穿着超人基金会配备的坚实护具,怪物们似乎无法将他撕咬开来——我的天!它们到底在用什么器官咬人!它们在用什么器官将人头吞咽下去!——但我和斯嘉丽也因此看到了噩梦一般的情形:怪物们伸出触手一般的东西将他抻拉了起来。
“天哪,你得去帮帮他!”我看着那英雄因为被拉扯腾空而紧皱的眉头,冲身后的马克西姆喊道,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应我。
“嘿!马克西姆!我们……啊!”我回过头去想要让马克西姆听到我的话,但一回头,却发现早有两三只的黑色怪物围在了马克西姆面前,此刻它们和马克西姆,仅仅只隔了这一层光幕。当近距离看到这些怪东西的时候,我不禁吓得呼喊起来,我大概也明白陶德为什么那样地害怕了——这些东西,在凑近我们的时候,确实地露出了它们的嘴巴,那是一张宽大的、一直向颈后裂开的、嘴角向上翘起形成诡异笑容的嘴,细密的牙齿露出来,血液和碎肉也从它们的嘴里流淌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这是些什么鬼东西……抱歉了史考特先生!”马克西姆此时好像也有些勉强,“我觉得单是要挡住它们就很不容易!”
于是,在一阵尖锐的笑声和怪叫声中,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位英雄的脑袋和双腿被撕扯了下来。断裂的肢体和露出惨白的腿骨的茬,失去头颅的身体掉在地上,却依然抽搐。那位英雄的肤色从金属慢慢变回肉色,血液也随即流了出来。而那怪物却等不及脑袋上的金属化消失便将其塞进了嘴里。而在这光景之下,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些无头无面的东西可以将装甲车撕碎、将全副武装的队伍吃的只剩半颗头颅了。
世界英雄、猫女、马克西姆、长弓和鹿女士,还有那个升起光球的英雄仍然在战斗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他们中的一员已经死相惨烈地倒在了一边。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世界英雄的每一次挥拳所产生的能量都可能远超一颗炮弹的威力,而长弓的光箭射出的速度和穿透力,也比机枪更加的迅猛。即使是这样,他们依然在苦苦地鏖战,就是因为这些黑色的魔鬼多得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到现在,虽然显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但长弓并没有丝毫地放慢攻击;而世界英雄,则像永动机一般地连打着那些无头无脸的怪物们。
“Shit!这样打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咒骂声。
陶德打这些怪物露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振作起来,此刻的他简直像一颗烂掉的西红柿。斯嘉丽虽然站在我的身边,强打精神面对镜头,但我也能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即将支持不住的精神状态。
再这样下去,可能最终的结局将是以全军覆没的方式换取世界英雄一人的胜利——这是包括世界英雄在内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结局。
交战仅仅进行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战场却已然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因为被世界英雄打得爆裂开来,那些被怪物吞入腔中的人的血肉都抛洒出来,各种器官、各种组织,遍地皆是。那个被分尸的英雄尤其瞩目地倒在另一边,我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做噩梦的。
就在我也即将绝望的时刻,那个鹿女的尖叫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先生!我感觉到了!”
“哦天哪!”马克西姆抱怨起来,“你又感觉到什么了?!”
话音一落,远处的空气仿扶裂开了一个口子,就像空间被无形的刀子割了一下,张开的裂隙中出现的是别处的景致。
紧接着,身穿黑色战衣的英雄们从空间的裂隙中鱼贯而入。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向那边。
“啊哈哈哈!那个丫头总算是不报忧了!”马克西姆大声笑道,“是第二队和第三队的人来支援我们了!那是个传送门小伙子,虫洞,懂吗?”
似乎感觉到了新的英雄们的到来,怪物们纷纷扭头看过去。
“抱歉了世界英雄先生!”率先踏进战场的英雄呼喊着,“我以为第三小队遭遇的东西就已经够糟糕了,原来那只是逗留下来的怪物,真正的大部队都朝着你这边儿来了!”
说着,他挥动手臂,一连串的爆炸便掀翻了涌上来的黑色怪物。刚刚的爆炸一定也是他制造的。
至此,数十名英雄终于集结在一处,合力对抗起了这些黑色的噩梦。
“战况有了转机,”看着镜头,斯嘉丽终于也振奋起了精神,“英雄们终于及时赶到,一切都开始好转起来!”
“好了,让我们快些结束这无聊的战斗吧……”摆动着手臂,世界英雄似乎已经有了对策。“约翰在吗?约翰——!”
我吓了一跳,我以为他在叫我——约翰·史考特——直到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一脸雀斑的小伙子高声回应道:“先生!我在这儿!”。我开始明白,英雄内部之间是以真名相托的。不过这部分在保密协议内,打死我们都不会透露。
“去!去马克西姆那里!我要他造一个能把所有人都装进去的护罩!抓——紧——时——间——!!”
说着,世界英雄慢慢下蹲,他的腿部肌肉因为挤压而愈发的膨胀起来。
紧接着,他纵身一跃,火箭一般腾空而起。
“哦不不不不不!”看着飞上天空、慢慢消失的世界英雄,约翰一边摇着头一边向我们这边跑过来。而同时,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号召,英雄们一边对付着这些怪物一边慢慢地往这边聚集过来。
“大伙儿快过来!作战能力高的请尽量在外!”说着,约翰走到了马克西姆身边,“我们还有三十秒的时间!”
如同磁铁吸附的钢钉,英雄们迅速地集结过来,将约翰和马克西姆——当然还有我们这些没用的记者——围在了最中间。
接着,马克西姆张开了他的防护罩。我能看见,站在最外层的英雄们依然一刻不停地反击着围攻上来的怪物。
“拜托你了约翰,”马克西姆冲约翰点了点头,“人老了就是这样,力不从心!”
“加油马克西姆先生!”说着,约翰将手搭在了马克西姆的肩上。
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激励起来,马克西姆的眼睛竟然在发光,连他的每一根胡须都仿佛在尽情地抖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四周,一个半径十米的巨大防护罩正慢慢地升起来,将那些黑色的怪物挡在了外面。
“那是我的能力记者先生,”约翰冲我笑了一下,“我的能力,是‘增幅’所有人的能力。”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看着向这边奔来的怪物们,没一会儿功夫,黑压压的一片便将我们的防护罩围得水泄不通,“世界英雄先生呢?”
“您还是好好拍摄吧,”约翰抬头看着天空,“世界英雄先生没打算进来,因为他打算一股脑地消灭这些像石油一样的东西。”
光球依然悬浮在天空中,我将镜头抬起来。
那个男人,正从天从天而降,拳头直指战场。
“观众们,这是来自《今日危机》的独家报道。”在我对着摄影机说完这句话后,世界英雄先生落了下来。
(四)
“啊,这次任务还真是意想不到的辛苦,现在我们得去处理一下战场,希望我们不会因为破坏了这片森林而遭到起诉。”抱歉地耸了耸肩,世界英雄转身离开了镜头。陶德将镜头朝向了我。
“感谢英雄们,感谢他们的付出与牺牲,这次的怪异事件总算是画上了句号,但这些奇怪的生物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森林中?《今日危机》将为您带来独家报道。”
待我说完,陶德向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的疲惫。
斯嘉丽也是。她紧紧地挂在我的肩上,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气球。
“我已经累得想延迟婚礼了。”斯嘉丽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也是。”
说着,我们俩互相搀扶着坐上了战地车。天空蒙蒙亮,周围还有冷冰冰的寒气,让我忍不住想打哆嗦,却不知道这哆嗦到底是因为残留的寒冷还是未平的恐惧。
那是无名的一拳,没有响亮的名字、没有震天动地的呐喊,只是一拳,从天而降,猛烈地捶打在地面上。霎时间,我感觉到四周的声响都不见了。怪物们挤压拍打防护罩发出的“砰砰声”、它们尖锐刺耳令人无法忍受的怪笑声以及英雄们喘息的声音,全都不见了。
这只是短暂的沉寂。紧接着,犹如飓风过境一般的轰鸣呼啸瞬间灌满了我的耳朵。如果你在无垠的沙漠中将油门踩到最底,你会感觉挡风玻璃仿佛受到了空气的挤压——此刻,我头顶的防护罩便有这种感觉,我甚至觉得它在这阵拳风下开始出现龟裂。我被包围在最中间,所以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那些黑色混蛋们是怎样被飓风挤压、撕扯、粉碎继而化为齑粉的。就连那森林上空的光球,都随着飓风的肆虐而化为了虚无,使整个森林陷入了混沌的扭曲之中。
周围一片黑暗,我感觉到的只有气压,即使隔着绝不会被突破的防护,我依然觉得心肺之中充斥着难以抵抗的挤压感。护住了斯嘉丽的脑袋,我随她一同蹲下身来,就连摄像机我都已无暇顾及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其余人正在进行最后的排查。而我们三个累赘,竟然在那强大的一拳下晕了过去。
“哦,真高兴你没事,虽然医生说没有大碍,但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坐在我的旁边,世界英雄先生长长地舒一口气。
“哦天哪,”我摇了摇脑袋,“没想到我竟然晕过去了。”
忽然,我想起来自己晕倒在战斗之中,于是下意识地向四周看去,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森林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断裂的树干层层叠叠地堆在这里、那里、每一处。
“森林……”我看向世界英雄,“森林哪去了?!”
“哦吼,”世界英雄满怀歉意地挠了挠头,“被我掀翻了。”
于是,目瞪口呆之余我叫醒了斯嘉丽和陶德。至少,我们要把战斗的结果报道出来。
而现在,我们要跟随英雄们一起到距离冰岛最近的超人类基金会驻格陵兰基地(S.F.G)进行修整。说实话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别担心,超人类基金会的每一个基地都比家里更加舒适,你会喜欢那里的,”大胡子的马克西姆现在显得异常轻松,因为受到了约翰“增幅”能力的影响,此刻的他更加疲惫,“我要先去喝上一杯哈哈哈!待会儿见史考特。”说着,他爬山了另一辆战地车。
我也早已听说,为超人类基金会提供资金支持的那位人士是一个从不露面的富豪,想必也是年轻的时候受过超人类恩惠的人吧。因为诸多国家的反对,超人类基金会在各国家各地区的基地实际上上都是那位人士进行的投资建设。出手这样阔绰,实在令人感到惊讶。
据统计,这次战斗有一名成员死亡——是那个可怜的能变成金属的家伙,就在我眼前被活生生地扯断了——五名成员遭受不同程度的伤害,但都不危及生命。而其中的一位,就是那个小鹿女士,她的脚踝被没有完全死透彻的怪物的残骸咬了一口,看上去并不十分严重,甚至因为她动物般的基因而很快的复原了,速度快到令她自己都感到疑惑。世界英雄告诉我,像她这类可以兽化的英雄一般都拥有着极其强韧的生命力和肌体动力。所以面对棘手的伤口也能很快的恢复。
待到同行的技术组人员对那些黑色怪物的尸体进行组织取样后,我们便乘车离开了那里,并驾驶战机向格陵兰岛的基地飞去。看上去,一切的棘手的问题都已迎刃而解,而我们的采访工作也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再接手一次这样的工作了。
我太累了,所以在飞去格陵兰岛的路上便睡着了。
在梦中,一个瘦瘦的身影背对着我,等我走到他的面前,发现那没有脸的身影正捧着斯嘉丽的头颅,诡异的嘴巴咧起来,笑得令我毛骨悚然。
感谢战机里的嘈杂声将我吵起来,虽然起了一身汗,但我成功地从这可怕的梦里醒了过来。
循着声音,我凑到众人围拢的地方,斯嘉丽竟然也在那里。世界英雄因为高壮的体型不能靠前,只能站在外围。我拍了拍斯嘉丽的肩膀,她扭过头来,见是我,便皱了皱眉头给我让了个地方。
“怎么回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凑上前问道。
“为什么会这样!”我听到了长弓的声音,很焦急、很疑惑。向里面看去,躺着的是那个鹿女,而站在她旁边、离她最近的是随行医生和长弓。
我没有多问,继续看着那个姑娘——她的神色很痛苦,但我实在看不出她哪里……哦,不。我看见了,她的脚踝处,就是被那些黑色的怪物咬伤的地方,长出了形状怪异的肉芽,泛着鲜嫩的肉色。
“烧得很厉害,”医生拉下口罩,脸上也写满了疑惑和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感染的迹象,肉质增生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速。”
“和她的超能力有关系么?”长弓问道,“会不会是因为她的兽性能力所以才导致组织增生?”
医生点了点头:“很有可能,但是战机上设备不够齐全,根本不能进行全面的诊断,具体的原因也得等到了格陵兰基地才能下结论。”
长弓点了点头,但丝毫看不出轻松的样子。
“常衷……”虽然烧得厉害,但那个“鹿小姐”还是勉强地笑着呼唤他的名字,也许是他的真名。
“我在,我在,”长弓俯身,握住了她的手,我猜那姑娘的手现在一定很烫,“鹿林,我在这儿。你别急,我们很快就到基地了,你很快就会好了。”
我没听懂他们说的什么,我对中文并不是很精通,只停留在“谢谢”、“好吃”、“请问这里怎么走”的程度。但我猜一定是些安抚的话。因为我看到姑娘欣慰地点了点头。
众人散去后,我看到长弓一个人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牛奶,但看他愁苦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要喝的模样。
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我自知算一个好的倾听者,所以我走了过去。
“你看上去不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坐到他旁边,“你不吃些东西么?”
我拍他的时候,他明显是被吓了一跳。但当他抬起头看到是我的时候,却并没有十分的吃惊,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病得这么突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那个鹿……”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她叫鹿林,Lu-lin,”长弓重复着她的名字,“就是森林中的鹿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这可太配她的名字了。
“我跟她从小就认识,我们两家是世交。”他笑起来,笑得十分自然,好像回想起了很多美好的事情。
“你很喜欢她对吗?”我问他。
没想到长弓的竟然脸红了一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也是要结婚的人,”我耸了耸肩,“我现在用鼻子闻也能闻到这方面的味道。这不是吹牛。”
他笑起来,低头看着眼前的那杯奶:“是,我从小就很喜欢她,我想,大概等我们都不再从事这么危险的工作的时候,我就会跟她坦言。”
“天呐,”说起了这个工作,我瞬间又有了话题,“你们这份工作,我只能说,真是世界上最难最危险的工作。我可是亲眼看着那个英雄被扯断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他是埃及人,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他顿了一下。
“这份工作……很危险,总是免不了死人。我的家族,流着猎人的血,所以我拉弓;而她的家族,流着森林的血,所以她像鹿一样,警惕、敏捷。我的长辈告诉我,如果没有追求,死亡就只是死亡,如果有了伟大的追求,死亡就能披上华美的外衣,改叫做牺牲。如今的我能为了这个世界的美好而动用这份力量,我觉得是值得的。”
他说的没错,这次的任务也让我重新看待了英雄和超人类这个团体。他们虽然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天赋,但他们同样有着善良的灵魂,他们同样爱着别人。
“猎人和鹿,”我噘着嘴,有些不解,“你们竟然是世交,真是不可思议。”
他竖起食指,似乎是要强调接下来说的话:“我们要猎杀的不是森林的居民,而是森林的敌人——就像今天那些怪东西,它们不属于森林。你了解中国的神话么?”
我摇摇头:“我只知道龙(dragon)。”
“对,我们猎龙,黑龙。我们也猎杀九头的蛇,还有其他一些凶猛的怪物。这是我们家族曾经的工作。”
“你们为什么加入超人类基金会呢?”
“家没了,”他叹了口气,“家族的力量被别人觊觎,大家都被杀死了。我在外留学的时候,听说有人来学习过我们的技艺,所以也算有一个师弟。可惜也是音讯全无,不知踪迹。”
“他也会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就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
看到我滑稽的动作,他一伸手,翠绿色的长弓“嗖”的一下便从他手中展开来。
“这是一种将灵魂塑形的方法,”说着,他一拉弓弦,光箭自然地凝结在了弦上,收起弓弦,他向上一抛,那翠绿的弓又飘散在了空气中,“弓与箭,都是用灵魂做成的。”
“这太神奇了。”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看上去像是魔术一样。
“不同的人会把灵魂塑造成不同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些什么,毕竟现在的猎人打猎也未必会用弓箭,”他思索着,“也许,能把灵魂化成子弹也说不定。”
我点了点头:“不得不说,你们的世界实在是太神奇了。我还是喜欢自己平凡的生活。等从格陵兰回到总部,我就要回家结婚了。”
“你要结婚了?”他挑挑眉毛,“恭喜你了。”
我点点头:“谢谢。本来我也不打算结婚,可是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仿佛受到了感召——你应该懂得那种感觉——想要和自己的女人好好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只是爱她,别的我什么都没考虑过。”
“嗯,”我点了点头,“这还不够么?”
然后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谢谢,”他点了点头,“这些话你会写在报道里么?”
“嘿,这可是男人间的对话,”我笑起来,“我可没打算把一切都奉献给我的视野。”
我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没有用,但我很喜欢这个小伙子。他总是很安静,战斗的时候又身先士卒,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但事情并没有因为我的安慰而有丝毫的好转。待到我们到达格陵兰基地的时候,鹿林女士的状况已经恶化到了令人觉得愕然的地步——那些肉芽,好像不只是简单地在生长,它们在分化,并且长成了一只脚的形状。她的体温也愈发地升了上去,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好在格陵兰基地采取了紧急措施,现在她已经被转移到了紧急救治部门。而此刻的长弓看上去则更加的坐立难安了。
与长弓一样惴惴不安地迈动步伐,世界英雄的焦虑是他在战斗时都不曾显露出来的:“怎么会这样……”
现在,就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了。
我只是感觉到,虽然事情已经解决,却有一种焦虑感随着鹿林忽如其来的病症一同来到了格陵兰基地。
“怎么会这样……”世界英雄还是在重复着他的话。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医生们走了出来。
“体温已经控制住了,组织的增生也有了遏制,现在还没有醒过来,但可以肯定脱离了危险情况。”
点了点头,世界英雄舒展开眉头。
“增生该如何处理?”长弓继续问道。
“切除,”医生看向他,“不会伤及踝骨,以她的恢复力也不会留下疤痕。”
“那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情况?”
“也许是能力紊乱的。”
“紊乱?”
“对,紊乱,”医生点了点头,“局部的能力暴走,恰好体现在了愈合的伤口处,就形成了那个畸形的脚。”
这下,连长弓都没有了办法,只能重复着世界英雄的那句话:“怎么会这样……”
不过总算是惊魂落定,我这个无关人员也能喘口气了。
“长弓决定留在这儿陪着鹿,”我与世界英雄并肩而行,他向我交代着剩下的安排,“其余的人员休息一晚,明天我们就可以回总部去了。”
我点了点头,这种安排我很满意。
“你可以去试试这儿的酒吧和球馆,”世界英雄领我到了我的房间,“你会喜欢的,我猜佩雷斯小姐也一定喜欢。”
我点了点头:“不过,我得先洗个澡,然后睡上一会儿。这次工作给我带来的精神压力比身体压力要强多了!”
“是么?这就让你有压力了?那你真该跟我去修理一下核电站。”
“哦!得了吧,”我一定要坚决地拒绝这件事,“我可不打算去,除非你杀了我。”
说着,我推开房间的门,与他道别:“晚上见,世界英雄先生。”
不得不说,基地的床真的很舒服,软得我好像要陷进去似的。我躺在床上,斯嘉丽躺在我旁边,我们俩就这么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我向斯嘉丽问道。虽然在战机上小睡了一会儿,现在的我依然四肢酸痛、上下眼皮打架。陶德打在战机上就跟我抱怨个不停,说自己差点把命都搭进去,现在他一定也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你说,那个‘小鹿’会怎么办呢?”她似乎还没有忘记担心一下鹿林。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看着她的侧脸,“毕竟这不是我们该担心的事情。”
“可我总是有……”
“有什么?”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上帝保佑,你快住嘴吧,”我摇着头,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任务已经结束了,我们的工作也完成了,天大的事情都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咱们现在要关心的事情是怎么写好报道,怎么准时出现在婚礼现场!”
斯嘉丽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亲爱的,你说的太对了。”
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就这样睡着了。
我并不知道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但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觉得一定又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因为门外的吵闹声甚至穿透了我的屋门,我能够清晰地听到那歇斯底里的男人的喊声。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五)
“怎么回事?”我的脑袋睡得发昏,嘴里又觉得干渴。看看床边,斯嘉丽竟然不在,也许她起得更早一些。
门外的吵闹声让我有些心中不安,可是今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他们队员之间的矛盾,我觉得没有必要让我这个记者了解的面面俱到。
但是门外那声音又分明是歇斯底里的、几近疯狂的嘶喊。
“别碰我!你们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别再问我了!别再问我了!!”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说真的,我真的不想再去掺和那些事情了,但我的内心告诉我这一定是件极其可怕的事情。我必须去看一看。
于是我赶紧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斯嘉丽!斯嘉丽!”
我一边循着吵闹声走去一边沿途寻找斯嘉丽。基地的穹顶上,天色已黑,空中的星星愈发多了起来。我想斯嘉丽一定也在争吵发生的地方,等这矛盾平息了,我想和她出去看星星。
转过走廊,吵闹声愈发变得清楚,我甚至能辨别出那因为嘶喊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到底来自谁的喉咙。
“长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他妈再问我了!别他妈再问我了!!”
“哦不不不不不,小子,你最好赶紧把弓收起来。”
哦天哪。
我站在拐角处,向大厅内张望。首先进入我双眼的,是长弓的那把闪光的弓,箭头直指的地方,站着高大的世界英雄。将他们二人围在中间的一众英雄们精神紧张地注视着长弓,包括猫女苏珊娜和大胡子的马克西姆都在一边警告着他。
“你冷静一点,”跟其他人不同,世界英雄并没有显得多么慌张,他看着长弓,丝毫没有进攻的气势,“我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还没有弄清楚,你为什么这样急躁呢?”
“是啊小子,”马克西姆也在一边说道,“我看你简直是发了疯,快收起你的弓箭,那太危险了。”
远远地,我看见了长弓的模样——满脸汗水,眼中满是血丝,身体因为粗重的喘息而剧烈地起伏着,仿佛一条受惊的狂犬。这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吵起来了?
“孩子,你到底怎么回事?”世界英雄向前走了一步,企图接近长弓。
“滚开!!”
长弓话音一落,世界英雄迅速地侧身,一支光箭擦着他的胸膛向上斜射在了大厅的墙上。伴随着巨大的爆炸,绿色的强光瞬间在众英雄的背后的墙上闪耀起来。
“你他妈疯了吗!”马克西姆怒吼一声,围观的英雄们似乎准备一拥而上制服已经发狂的长弓。
但他们的举动被世界英雄伸手制止了。
“你们不要动,”看着眼前的长弓,世界英雄的眉头皱了起来,“我来吧。”
话音一落,他高壮的身躯仿佛抽离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长弓似乎是要反抗的。但下一秒,世界英雄宽大的手掌劈在了他的颈后,令他毫无还手之力地倒了下去。
众人一拥而上,将长弓紧紧按住。虽然是英雄之躯,但长弓所擅长的似乎并不在肉搏,被众人按住的他只有凄厉喊叫的份,却不能动弹分毫。
站在长弓身后的世界英雄不无担忧地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危机解决了,我忍不住走上前询问。
“嘿,世界英雄先生,”我小跑过去对他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界英雄没有回答我,他摇了摇头。
我听到马克西姆粗犷的斥责声:“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个小鹿妞还在病房里躺着,你希望她醒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你放开我!!她不!!tagenbenjiubuzainali!!”我能感觉到此时的长弓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之中,他的话里英文和中文掺杂不清,声音又沙哑地令人不知所云。
“他刚刚射杀了一只闯进基地的生物,”世界英雄先生向那边指了指,“然后就变成这样子了。”
我向那边看过去,世界英雄所指的地方确实躺着一具动物的尸骸,但我一时又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动物。
我又向四下张望,没有发现斯嘉丽的身影。这种地方、这种时间,她会在哪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那对冲突的灵敏嗅觉应该指引着她第一时间来到这里才对。
“我他妈的到底做了什么……”我听到身后被制服的长弓停止了挣扎,他的声音微弱了下去,好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我走近那个被长弓射倒的怪奇生物——今天见识到的怪东西已经够多了——距离它不远处的墙上有一个明显的光箭留下的烧灼痕迹,而且要比他射向世界英雄的那一下留下的痕迹要大得多,看得出长弓杀死它的时候肯定用了非常巨大的力气去拉开他的那张弓。
而那动物的脖子上不知所踪的脑袋更是证实了我的推测:光箭甚至直接烧化了那动物的头颅。只留下烧焦的脖子的截面。
我进一步观察着这个怪物。
Shit!今天就没看见过一个正常的生物!从那硬质分开的掌来看,这东西应该是偶蹄目的动物,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五条腿的哺乳动物——一条并无异常的腿从它的身侧伸出来,使它的左侧身体比右侧身体多出一条蹄子,多出来的腿本身虽然没有异常,但“多出来一条腿”这件事却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而且,这动物的脖子上,无规则地生长着令人作呕的眼球。那些眼睛里流出绿色的汁液,就像掰断植物的茎流出来的粘液一样。
好在我没有吃什么东西,不然我非要吐了不可。
其他英雄也聚在这来,讨论着这个怪东西。
“也许是他压力太大了,”我对世界英雄说道,“毕竟今天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而他的女友此刻还躺在监护室里。”
世界英雄也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好在没有人受伤。所以他不会受到很重的处罚。也许等做完了精神状态的评定后可以免除处罚也说不定。”
顿了一下,世界英雄叹了口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是个无懈可击的猎人,不该是这个样子。”
“也许我们待会儿可以去看看监控,”我提议道,“这样就可以找到他失控的原因了。”
“你说得对。”
就在这时,马克西姆走了过来。
“哎呀真是烦死人了,”他左手扳住右肩,用力地挥动着右臂,“人老了,可经不起这种折腾。”
说着,他看了看倒在那边的动物的尸体。
“这是什么?他射死的?”很明显他也看到了那多余的一条腿。
世界英雄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什么。”
马克西姆冷笑了一声,从腰后掏出来一把猎刀:“看看不就知道了。”
“等等!”我上去拦住他,“这样不会太莽撞了吗?”
马克西姆挑了挑眉:“别紧张史考特先生,它已经死了。死掉的动物,不过是生的肉而已。”说着,他蹲下身去,非常娴熟地将刀子插进了那动物的腹中。
他的乐观让我感觉到一丝不快。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每天从事的是多么诡异而凶险的工作么?
刀刃很锋利,随着顺畅的划动,那动物的肚子敞开了,一摊绿色的器官伴随着粘液淌了出来。但是并没有什么浓重的腥臭味散出来,空气中连一丝的异样气味都没有。
“哦,”马克西姆皱了皱眉头,“为什么是绿色的血?”
因为害怕有什么传染性的可怕物质——比如丧尸病毒,我经常在电影里看到,我也很害怕那种东西成为现实——我往后退了几步。
“你能分清这都是什么器官么?”猫女苏珊娜凑近了向马克西姆问道。
马克西姆摇了摇头:“不知道,你瞧瞧,就好像一堆打了结的线,看不出心脏和肺,还有肠子、肝,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说着,他又用手指沾了一点点那绿色的液体,天呐这太恶心了。我忍不住扭过头去,我觉得我没必要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肯定会妥善地处理这件事,对,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队员之间的冲突而已。现在我该去找斯嘉丽了,从刚才没有发现她我就想离开这里了。
这样想着,我迈步往回走去。
忽然,世界英雄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史考特先生,我能与您同行么?”
“哦,”我点了点头,“不过,您不需要留在这儿指挥吗?”
他咧开嘴笑了笑:“其实我很少参与管理,那是杰森的工作,就是第二小队的队长,那个让森林爆炸的男人——他在这方面可是精明好手。”
于是我放慢脚步,与世界英雄一同离开了大厅。
“真是抱歉,让您看到了这样的情况,”他撇了撇嘴,“我们很少爆发这样的矛盾。”
“我觉得您处理的很不错,”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没有让任何人受伤,这就很了不起。”
他听着我的话,沉思了一段时间。
忽然,在我们双方都沉默着的时候,他的通讯仪响了起来。
“怎么了?”世界英雄接通仪器询问道。
“队长!”没想到,通讯仪那头传来的却是惊慌失措的声音,“鹿小姐不见了!她不在监护室!她不见了!”
听到那头的话,我的心里咯噔一声。我的脑子里好像轰鸣着长弓的那句话。
“你放开我!!她不!!tagenbenjiubuzainali!!”
我抬头看了看世界英雄,他的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阴沉。他一定也没有想到,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最恐怖、最棘手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本应最为安全的基地之中。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因为此时,我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那只怪异的动物,那只长着蹄子的动物。
“哦……不。”
我觉得一阵冷意从脚踝向上流窜,穿过我的脊梁,最后爬上我的头颅,令我的头皮感到一阵麻木。随后,我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猜,此时世界英雄想到的与我一样。
“史考特先生,”他低头看着我,“您能跟我去一趟监控室么?”
“可是斯嘉丽……”我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明白,他让我与他同行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这个基地,好像已经变成了荒诞童话的城堡。
“我们会找到她的,但我此刻能够保护的只有你。”他皱着眉头,语气中有着委婉的请求和命令的决绝。
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妥协了。确实,有世界英雄陪伴,找到斯佳丽和陶德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
“调到监护室。”站在工作人员身边,世界英雄命令道。
画面转到监护室,里面空无一人。不要说鹿林本人,就连看护人员、医生,甚至警卫人员都一概不在。整个画面空旷的仿佛无人区。
“往前,”世界英雄继续说着,“往前调。”
于是画面开始倒退,一个一团模糊的东西出现在了屏幕里。
“停。”世界英雄说道。
他凑近屏幕,我也一同凑近。虽然画面模糊,但我也能分辨出来,那是一个动物,与被长弓射杀的动物有着同样的体型,只是那时它的脑袋还长在脖子上。
我眯起眼睛,我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怪东西,竟然长着这样的五条腿。
那动物不同于其他偶蹄目动物所拥有的长而瘦的头颅,也没有犄角。但它却像马一样(马是奇蹄目动物)有着很长的鬃,黑长的鬃毛下是一个圆形的脑袋……
当我看到端详到这里的时候,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并且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我应该已经能猜想到,但我现在祈求上帝——别管什么上帝了,上帝看见这个也会为之震惊——我祈求世间一切神,我祈求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后期制作,我参与的不过是一个大型的真人秀,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逃离这开始慢慢变得扭曲的现实。
如果你也已经猜到了,是的,你没有猜错。那个动物长着鹿林的脑袋,长着鹿林的脸。那是一张有些变形的、溃烂的脸,棕色的毛发从动物的脖子慢慢延伸到人的下巴上,她的一只眼睛向太阳穴那边过分地偏斜着——就像食草动物那样,眼睛长在头的两侧,帮助它们在吃草的同时观察左右的情况——好像那张脸已经有四分之一的鹿的模样。而那黑长的鬃毛,哪里是什么鬃毛,那不过是她黑色的长发。
我抬头看向世界英雄,我看到了他的震惊。
他抬起他的大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催促着已经被吓呆的工作人员:“继续。”
于是画面继续倒放。
那左侧身子多出一条腿的鹿,一瘸一拐地在屏幕中倒退着,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毫无规律地眨动。
忽然,它的肚子裂开了,先是一个警卫,从它的肚子里掉了出来,慢慢退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手里的枪也从别处飞回到他的手中。紧接着,是医护人员们,一个又一个地,从它的肚子里跑出来,倒退着离开画面。
“世界英雄先生……”终于,技术人员僵硬地回头看着世界英雄,“她……”
“继续。”
吐出那几个医护人员后,那只鹿继续倒退着,一瘸一拐地,退回到了病房。随后,毛发慢慢地退却,身体站立起来,左侧的那条多余的腿渐渐变短,鹿林原本美丽的模样又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
忽然,她的肚子又一次裂开了,两位医生——其中一位就是在战机上治疗她的那个——跳了出来。随后,她躺回了病床,然后开始剧烈地抽搐、并发出凄厉的怪叫。医生们在她的抽搐中飞快地倒退着跑出病房。
画面恢复了正常。
而以上画面均是倒放。
我快要崩溃了。
“画面调到大厅,”世界英雄说着,“从它(it)离开监护室开始。”
天呐,我不想再描述那画面了。
那只吃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鹿,一瘸一拐地走在无人的通道中,因为英雄们都在休息区,所以它速度缓慢却畅通无阻地到达了大厅。
而另一边,前去监护室看望她的长弓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于是他向着大厅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在大厅发现了它。
我不知道长弓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但我明白了他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原因。我看见那只怪物,一瘸一拐地靠近长弓,那变形的人脸努力地向长弓凑近,但那张变形的嘴好像已经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长弓向后退却着,我看到他慢慢放下了警惕、他的脸上写满了怀疑,随后,当那张鹿林的脸开始说话的时候,他惊呆了。随后,他开始哭泣,他摇着头,用力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那怪物越是靠近他,他就越是后退着,仿佛每一次靠近都令他更加确信,眼前这个畸形的东西就是自己的爱人,是与自己相伴二十余年的鹿林。
人脸又一次呼唤了长弓的名字。
长弓哀嚎了一声,他用力地弯下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随后他站起身来,手中的光弓拉得好像圆月般满满当当。
怪物恐惧地向后退缩起来。
长弓瞄准了它,一点点走近。他似乎在质问怪物,自己的爱人到底在哪里。他怎么可能相信鹿林会变成一个丑陋如此的鬼东西。
那变形的人脸,因为恐惧而更加的令人感到恶心,却还是往前探了一下,叫了出长弓的名字。
他的脸僵住了。
随后,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嘶吼中,他放出了那一箭。因为失去了理智,那箭甚至产生了偏斜,但还是将鹿林的头颅燃烧殆尽,剩下一具多了一条腿的鹿的尸体,噗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
随后,世界英雄便风一样出现在了画面中。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后退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任务,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史考特先生,”世界英雄直起身来,他的目光看向了监控着大厅的屏幕,“我需要你在这里等候片刻。我马上回来。”
顺着他的目光,我可以看到,那一众英雄们正趴跪在地上,层层叠叠地围绕着鹿林的尸体,好像一群瓜分死尸的鬣狗。
(六)
世界英雄飞奔而去留下的劲风险些将我掀翻在地。我不明白,那些英雄围着那死去多时的尸骸——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到底是鹿林的尸体还是怪物的尸体——在干些什么。
“给,”坐在旁边的技术人员递给我一样东西,“这会帮到你。”
我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把手枪。
我接了过来,现在我需要这个:“谢谢你。”
说完,世界英雄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厅之中,我可以从监控画面中听到他奔跑进大厅时产生的音爆。
“嘿!”世界英雄对着那围绕尸骸的英雄们喊道,“伙计们,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了世界英雄的呼喊声,英雄们纷纷回头看向他。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淌着因为争抢和啃食那具尸体而沾上去的绿色黏液——他们在吃它,他们竟然在生吃一个怪物的尸体。包括马克西姆和苏珊娜,没有一个人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
“嘿伙计……”马克西姆冲世界英雄笑了笑,绿色的粘液从他的胡子上滴落下来,“你真该来尝尝这肉,好甜。”我已经看不见他的瞳仁了,整个眼睛,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
“住手吧,”世界英雄喊道,“那是鹿林的尸体!”
听到这话,大家都迟疑了一下。
随后,世界英雄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是小鹿妞的尸体啊!难怪这么嫩……”说着,马克西姆用拇指抿下了嘴角的粘液,又嗦了嗦手指,好像在回味一般。
连苏珊娜都变得不再正常:“她真的能变成完整的鹿?那她的能力实在是开发的太完备了,不过……你真的愿意跟一只鹿过一辈子么?”
说着,她回头看了看。
那群已经变得如同丧尸般的英雄们纷纷让开,显露出唯一一个还在啃食着那鹿的遗骸的人。
似乎感觉到这一阵沉默的异样,那人依依不舍地抬起了头,回头看向世界英雄。
“哦,不。”我和世界英雄同时说道。
那个人,是长弓。
“长弓,你在做什么!”世界英雄大喊起来,“住手吧!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爱人的尸体。”
听到这话,长弓露出了片刻的迟疑。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仍没有放弃搜寻斯嘉丽的机会——我可以肯定,她并没有被鹿林吃掉,但搜遍整个监控区域,我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队长。”长弓转过身来,我吓了一跳:即使是隔着屏幕我也能看到,他的双腿不见了,黑色的液体从他的腰部不断地涌出来,此时的他仿佛一个被腰斩的罪人,向前匍匐着,留下一道黑色的痕迹。
“队长,那个东西不是鹿林,”说着,长弓那白蒙蒙的眼睛里也开始向外流淌出黑色的汁液,“鹿林只是康复了,回家了而已。”
说着他又回身指了指那具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露出根根肋骨的尸骸:“那不过是一坨肉,很好吃的肉。”慢慢地,黑色的粘液开始愈发汹涌地涌出来,将长弓那还剩半截的身体支撑起来。
光弓再次出现,只是颜色已不再是翠绿的光泽。
跟随着长弓,一众英雄们纷纷站起来,他们的五官、四肢之中,黑色的液体不可遏制地流淌出来。我的天哪,他们现在的模样,让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些可怕的黑色怪物。
“真是该死。”那是世界英雄咬紧牙关说的话语。
随后,他奔向了那些怪物。监控室失去了大厅的画面。
巨大的轰鸣和爆炸声从大厅传来。
“我们该怎么办?”那位技术人员此刻竟然在向我询问该如何是好?!
我摇了摇头,虽然世界英雄要我在这里等待他,但我不能就这样等候着——我的心如今已经从刚才的惊悚寒冷变得烧作一团,我要去找我的未婚妻,我要去找我的搭档!我虽然是这个基地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位,但此刻我应该为了自己的性命而去赌一次!
“抱歉了世界英雄。”暗暗地道声歉,我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定是战斗触发了警报,此时的格陵兰基地在间歇闪亮的红色警报灯光中变得如同地狱一般。
我要找到斯嘉丽和陶德,然后逃出这个基地,驾车逃到最近的城镇。我要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报道出来,我相信一定有组织可以阻止这场灾难,对!
这样想着,我在刺眼的红光中摸索着前行。远处还在传来打斗的声音,爆炸使我头顶上的白色墙皮抖落下来,不知道世界英雄能够对付这么多的怪物。但我相信他是最强的英雄,如果连他都不能阻止这场灾难,那么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做的就只有祈祷了。
我根本就不应该接受这次委托,我本来只是一名战地记者,我本来将要有一段美满的婚姻,我的未来还一片光明。就因为这次奇怪的工作,就是因为接触了这些超人类,这些被神明眷顾的天赋异禀的怪胎们,现在我连自己的性命到底能否保住都无法确定。我真是个傻蛋!我早就应该明白这不是我该去接触的领域,我的好奇心、我对未知的探求欲望,不光害了我,还害了无辜的斯嘉丽!哦上帝啊,斯嘉丽,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听从你的劝告而停止这次送命的工作!我早该知道,你总是对的!你总是对的!
“斯嘉丽——!”我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丝毫的回应。
“斯嘉丽——!”
“斯嘉……”
第三声还没有喊完,我左前方的墙壁被撞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迸飞的砖石将我弹得连连后退,慌乱之间我却在一阵烟尘中看见那飞进来的黑色身影慢慢爬了起来。
“啊!”我吓得连连后退,不知如何是好。
那黑色的身影的脑袋向后仰了过来,裂开的嘴里还不停地涌出黑色的粘液。
“啊……史考特先生……”
不,是长弓的声音。
“是你啊……史考特先生……”怪物那没有形状的身体长出了两只小手,随后那双手拉开了光弓。
我觉得双腿发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史考特先生……”那怪物不知道是用什么器官在看我,“你不是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么……为什么……”
“长弓!”我无话可说,只能无助地大喊他的名字。
“啊……”长弓好像听到了我的呼喊,他松开了弓弦。也许它还有着没有泯灭的人性。
该死的,我想错了。
“不过说实话……”说着,他又拉开了弓,“把她那张丑脸射烂的时候,我感觉真的……很好。”
我抬起双臂,求饶一般把他挡出我的视野。
又是巨大的轰鸣声。
我睁开眼睛,发现是另一个更加高壮的身躯将长弓变成的怪物给打飞到了隔壁。
“呼,”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世界英雄先生向我致以问候,“你还好么,史考特?”
“哦天哪!”我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忍不住地出现了笑容,“太好了!太好了!世界英雄先生……”
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因为我眼前的世界英雄,浑身上下已没有一处还完好,连坚固的战衣也已被打的破烂。最严重的伤则在他的侧腹处,撕裂的伤口正向外渗出血液。我从未想到,最强的英雄也会遭遇这种危机。
“先生,你!”我上前一步,想要帮助他,却发现无从下手。
他摆了摆手:“抱歉了,你自己逃出来是很明智的——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厉害,而且我的力量……好像在衰退一样。”
我紧紧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英雄。
我听到豁口外面、大厅之中,数不清的英雄们正向这边发出嘶吼。
“先生,我们快逃吧!”我向他提议道。
但很坚决地摇了摇头,世界英雄拒绝了这个提议。
“你快走。有我在,他们才不会追上你。”
“那你呢!”说实话,我为自己心里面竟然有一丝庆幸而感到羞耻。
“保护你,”说着,他挺直身板,丝毫不顾那伤口崩裂、血流如注,“保护无助的人,这就是英雄的工作。”
说着,他没有再看我一眼,便冲进了那一片黑色的旋涡之中,留下了一句“代我向家人问好”和一阵劲风。
我很想哭,但现在我不能。我咬紧牙关,向着出口冲去。
直到逃出了基地,我仍然没有找到斯嘉丽和陶德。我的前方是在风中呼啸的山林,我的身后是爆炸连连的格陵兰基地。
我需要一辆车。
四下搜寻着,我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场。
我向那边奔去,如我所愿,一辆战地越野车停在那个地方。但令我更加欣喜的是,斯嘉丽和陶德的身影也在那辆车上。
“嘿——!”天呐,我都忍不住想要欢呼。我高高地挥舞着双臂,向他们跑去。
“哦天哪!真高兴你们都没事儿!”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跑向越野车,“里面已经变得一团糟了,我们赶紧走吧!我们去最近的城镇!陶德,摄像机你带了吗?至少要把储存卡带好吧!”
可是他们都没有回话。
我放慢了脚步,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斯嘉丽?陶德?”我一步步走近战地车,陶德和斯嘉丽分明就坐在车上,却都目视前方,丝毫不理会我。
我更加走近了一步。冲坐在驾驶座的斯嘉丽笑起来。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理我,别闹了我们……啊!啊——!”
上帝啊!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这该死的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我的斯嘉丽!我可爱的未婚妻,她的头颅,正接在陶德的脖子上!而她纤弱的身子,她修长白皙的脖子,正顶着我的好搭档陶德的脑袋!!
我听不到自己的哀嚎了,我已经受够了。
“哟。”
忽然,我的背后传来一声好似问候的呼声。
不管是谁,不管你想要什么,只要你现在肯救我,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什么都愿意!
内心这样呼喊着,我回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
背对着熊熊燃烧的格陵兰基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我眼前。又是一个亚洲人,也许是和长弓一样的中国人。他是工作人员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管了!我只要离开这里!
“哦先生,谢谢你出现在这里,”我走上前,我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也许是太紧张、太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吸入了太多的粉尘,“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但那个年轻人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安慰般地拍了拍我搭在他肩上的手,然后对我说。
“你对我的作品满意吗?”
我愣了一下。
他说什么?
“你的未婚妻和你的好搭档,”他冲车上的他们的尸体努了努嘴,“我希望他们两个能永远不离开你,所以我把你未婚妻精明聪慧的脑袋装在你搭档健硕强壮的身体上了,怎么样,喜欢吗?只可惜我没能让他们活下来,所以就干脆丢在车上了。”
我感觉好像触电一样,迅速地逃离了那人的身边。他漆黑的头发和无血色的脸却好像一把重锤击打在我的脑海中。
“为什么这样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怒吼着,掏出了逃离时工作人员给我的枪。
那该死的年轻人,他的身影因为背对火焰而一片漆黑,只显露出一对赤红色的眼睛!那对赤红色的、满含着嘲讽神色的眼睛!!
“去死你这个恶魔!”
怒吼着,我连续扣动扳机,我要杀了他,我要把这个杀害我未婚妻的混蛋打成筛子!我现在不想逃了,我要杀了这个混蛋!
子弹明显打中了。但打中的不是他。
他微笑着,冲我扬了扬下巴。
此时,基地中的爆炸消失了。风也不再呼啸,树林停止了喧嚣。四周忽然陷入了一阵寂静,除了他身后的基地静静燃烧的声音。
我抬头看向夜空,令我震撼的是,此时竟出现了翠绿色的极光,从天的一头,如同丝绸一般铺盖过来,而那璀璨的星辰,如同什么人撒在这丝绸上的一把大大小小的钻石。
我丢下枪,绝望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像提南瓜灯一样提溜着世界英雄的头颅——我的每一枪每一弹,都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世界英雄的头上。此时,他的脸已经因为我愤怒的射击而变得面目全非了。
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我能感觉到他在慢慢走近我。
他蹲了下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很不幸,该出去报信的人不是你。”
说着,他将我一推。
我仰面倒在了地上,夜空很美,我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下来。此时我竟然觉得这地面该死的柔软。我甚至忍不住想要再睡上一会儿。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听到马克西姆的声音、长弓的声音、还有苏珊娜的声音,他们慢慢地围了过来。我觉得一定是因为地上太凉,他们希望把我请进屋去。
天太黑了,我甚至不能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是觉得他们围拢过来的脸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不能继续欣赏这片泛着美丽的翠色光芒、笼罩格陵兰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