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回 不能再打了
正纠结着,前来督战的大西飞却已经到了。“这是怎么回事?!”望着满地跪拜的士兵,大西飞暴跳如雷,“宝音将军,日上三竿了还不攻城……你的士兵这是要将安州城当爹娘牌位供着?”
“王爷……不是我不想攻,实在是……敌将太阴险狡诈!”特木尔宝音满腹苦水,指指神幡飘舞的城楼。
“……几块破布何足惧哉?”
“王爷,那是萨满神幡,对我教徒来说……”特木尔宝音刚要解释,却被大西飞不耐烦地打断,“少啰嗦!马上下令攻城,否则,本督战官治你不听号令、怯阵不前之罪!”
特木尔宝音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下令:“擂鼓!攻城!”
然而,三通鼓过,萨满士兵跑至城下,却是你望我、我望你,再齐齐仰头望望头顶的神幡,竟无一人敢攀云梯!
见此情景,大西飞冷笑一声,对自己带来的亲卫道:“督战队听令!将这些怯战的懦夫,悉数斩杀于阵前!”
特木尔宝音闻言大惊,急急劝道:“将军息怒啊!”但此时他说话如何会管用,只得眼看着自己二百名萨满士兵被大西飞的督战队悉数斩杀,满地的鲜血,如刀般刺痛了宝音的心。
大西飞始终面带冷笑看着这一切,转过头来用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狠狠盯着特木尔宝音,“再有临阵怯战者,无论兵将,都是一般下场!”
畜生……毫无人性……特木尔宝音在内心愤恨地呐喊,但他也明白,战场无情,不是进攻,便是死亡。既然士兵们敬畏神幡,不敢攀城楼,那么……
“攻城车准备!”特木尔宝音下令,用攻城车撞开城门,大家心理上应该还好接受一些。
十个庞然大物再度登场,伴随着轰鸣声向城门缓缓推进。
出乎意料的,攻城车并未如以往般遭受安州守军的火炮洗礼,今日的安州城楼,宁静得仿佛空无一人……
这份诡异的宁静让特木尔宝音心中十分不安:这慕云梅又要耍什么花样?
很快,宝音的不安变成了现实:已然靠近城门,理应加速向前的攻城车,却齐齐停了下来!
“这这这……又怎么了?”大西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平日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萨满军,今儿这是……集体中邪了?
不对劲……特木尔宝音心中愈发不安,当即顾不得许多,率两百亲卫打马冲了过去。
行至城门前,他终于明白了。
方才是日出时分,还有些昏暗,安州城门又凹陷在阴影中,看不太真切,如今,宝音却看得真真切切:
安州城门上,有一面巨大的腾格里神像!
这可比神幡愈发神圣不可侵犯了,虽然隔着攻城车,但宝音相信,车里的士兵已然跪地祷告了!
卑鄙!无耻!特木尔宝音简直要被逼疯,不知大西飞和慕云梅要更恨哪一个。
“督战队来了!”身后亲卫忽而惊恐喊道。
特木尔宝音闻讯回头,果然见方才刚刚斩杀了自己两百萨满兵,刀上犹带着血的督战队,此刻又凶神恶煞地冲了过来:“大西将军有令:即刻攻城!违令者,斩!”
特木尔宝音知道这帮没人性的刽子手说到做到,情急之下,忙向攻城车内的士兵大喊:“攻城!攻城!那城门上的神像……是假的!假的!莫要惊慌!莫要相信!”
攻城车内的士兵们听宝音将军如此说,只得一边暗自祷告,一边硬着头皮驾车继续向前冲去。
但诡异的是,宝音话语刚落,便有一阵大风铺天盖地吹来,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伴随着城头上的五彩神幡迎风飘舞,一阵低沉却清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渐渐传来……
“乌麦……是萨满乌麦的声音!”宝音的亲卫中,有人听了出来。乌麦乃是萨满教祭祀活动中的一种独特咏唱,教徒们都耳熟能详。
乌麦的咏唱声愈来愈大,低沉而庄重,在萨满士兵们头上盘旋缭绕。
更为神奇的是,伴随着响彻云端的乌麦声,安州城门上的腾格里神像,竟开口说话了!
“安州福地,吾庇佑之,尔等速速退去!若执迷不悟,灵魂焚尽,不得入长生天!”
见此神迹,包括特木尔宝音在内的萨满教徒们悉数惶恐跪地,不住忏悔祷告,祈求腾格里神的宽恕。
在远处的大西飞亦看到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但他不懂萨满语,并不知道所谓“腾格里神”说了些什么,却只见特木尔宝音带头下马向敌方城门叩拜,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这不正是自己等待已久,铲除宝音的良机么?
“督战队!将特木尔宝音这个叛将给我斩了!”
大西飞一声令下,督战队立刻齐齐向特木尔宝音冲了过去。
见自家将军遇险,特木尔宝音的亲卫却是不答应,副将一声令下,宝音将军的两百亲卫齐齐列阵挡在宝音身前,与大西飞的督战队拔刀对峙:“谁敢伤我家将军!”
大西飞的督战队向来耀武扬威惯了,哪里遇到过抵抗,领头的军官冲特木尔宝音喝道:“宝音将军,你想造反不成?”
不等宝音答话,他的副将却嚷道:“造反便造反!谁敢伤我宝音将军,我一万萨满军必叛出倭军,重回漠北草原!”
此语马上得到了萨满军的集体赞同。萨满军受倭军打压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又被逼迫亵渎神明,怨念骤然爆发,一时间群情激愤,竟将大西飞和督战队团团围住,拔刀相向,连十架攻城车亦掉转头来齐齐指向大西飞。
“你们……好大的狗胆!”大西飞身陷重围,虽表面上声色俱厉,内心却十分惶恐:在这一万萨满军面前,自己的两百督战队根本不值一提,万一真跟这些杀才动起手来,必定被砍得渣都不剩。想至此,他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大半,只向特木尔宝音厉声问道:“宝音将军!大西指挥官待你如兄弟手足,你当真要造反么?”
这一问,反而让有些愤怒的特木尔宝音冷静了下来:自己只是不愿攻城,并没打算造反,若今日真跟大西飞冲突起来,如何向大西指挥官交代?想到此,遂向自己士兵大喊一声:“都住手!”
宝音将军在萨满军中威望极高,一声令下,摩拳擦掌的士兵们瞬间安静下来。
特木尔宝音行至大西飞面前,抱拳郑重道:“将军,你方才也看到了,不是我萨满军怯战,而是腾格里神降怒,我们萨满教徒承受不起……大西指挥官面前,我只会去请罪,要杀要剐,我特木尔宝音一人承担,但这安州城,我萨满军实在是不能再打了!”
“你……”大西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对于特木尔宝音,他早想除之而后快,但如今情形,且不说自己能否全身而退,若真惹得一万精锐萨满军叛出倭军……大西指挥官肯定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大西飞恨恨冷哼一声,手中督战军刀徒然垂下。
苏柒等立于城楼上,冷眼观望着城下倭军内讧的一幕,终见攻城敌军有秩序地一批批撤走,方暗自舒了一口气。
“多谢老伯仗义援手!”苏柒向萨满教徒老汉郑重行礼道。
“夫人不必客气!”老汉忙以手抚胸,躬身还了一礼,“夫人一届弱女子,还要披挂上阵,为我安州百姓外据强敌,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说罢,轻念了句萨满祝祷,“腾格里神定会保佑安州、保佑夫人的!”
苏柒连连称谢,亲自将老汉送下城楼。见老汉走远,立于苏柒身旁的慕云桐撇嘴感慨道:“这萨满教果然是漠北蛮夷的玩意儿,变着法儿的糊弄人……”
“说什么呢……”一旁的英娘瞪了他一眼。
苏柒道:“兵法曰:上善伐谋、次善伐交,下善伐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是最好……你大哥没教过你兵法?”这位慕小爷几场战役打下来,砍人的功夫见长,兵法谋略却始终不见长,眼看也要往慕四爷的路子上走,实在是可惜了。
慕云桐却丝毫没意识到来自他大嫂的嘲笑,依旧一脸不明觉厉的兴奋。“一万倭军,竟被区区歪门邪道儿吓得退了兵,也真是可笑!”
英娘怒其不争地瞪他一眼,叹道:“我觉得,倭军恐怕不会就此放弃攻打安州!”
一旁的苏柒微微皱眉,以手掩鼻后撤一步,“咳……六爷啊,趁今日得闲,你速速回营沐浴更衣去吧!”
这赤裸裸的一脸嫌弃,慕云桐深觉郁闷:明明是大嫂你自己出的主意,生生用一大锅人尿熬出了那么薄薄一层“白,粉”,然后令他带人一身黑衣从头到脚包裹,趁着夜色出城,在城外用这白,粉燃起团团鬼火,唬得敌军哭爹喊娘、叩头不止……话说,我这也是大功一件啊!
“真有这么臭吗?”慕云桐抬起胳膊嗅了嗅,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
苏柒用实际行动回复了他:“呕……”
英娘赶紧将慕云桐推走:“赶紧回营洗澡去!别在这里招人恶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