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二 施术者死，中术者疯。
众仙神正要义正言辞苦口婆心再劝，深灰色的天边忽然贯来几条人影，眼见着也和千赋、荧惑、卜浊一样落在湖边，是卷珠、新朝、轩辕、惢的四位公子小姐和隐元。卷珠道:“连天瀛心性未泯，你们不能杀他！”
其他四位附和:“对，不能杀。”
原本看着自家小辈平安归来的仙族面色立即由惊喜变为惊恐。
轩辕挚:“逆徒，还不速速过来！此事非同小可，岂容得你强出头！”
轩辕公子:“师尊，连天瀛并没有为难我们，他杀的都是妖精和澹台人，……”
轩辕挚大怒:“混账！澹台人就不是人了吗？妖精就应该肆意屠戮草菅生灵吗？你这都是什么大逆不道是非不分的狗屁道理！听我话，回来！”
骂完，他眼角四处乱飘，这是在寻找“共鸣”。
新朝舟忌重伤不在，卷珠蛮赤已亡，惢族允文立刻站了出来，“我支持你们！”
话罢，他纵身一跃，也坐到了湖边。
“算我一个！”允临也随之而去。
“还有我！”长佑姜岸。
“我！”
“……”
几个眨眼的功夫，湖边已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两头几乎望不到边。
天枢神色冰冷:“隐元，你要想清楚。”
隐元颔首回道:“大师哥请放心，我为我自己的行为全权负责，绝不连累九斗星宫。”
“好。”天枢道，“从此刻起，你不再是九斗星宫之人。诸仙神听令，结阵。”
“是！”众仙神响应。
说话间，天枢抬手利利索索在半空中画下一个冗杂繁复的蓝色法印，旋即法印往湖的上空忽然一推，那法印呈水平状悬在湖中央时骤然变大变亮，蓝了一方夜空，直晃得人眼冒金星几乎不敢直视。
“是摄灵阵！”有人惊叫出声。
顾名思义，摄灵捉灵，看来，天枢他们下定决心要把湖里的人给逼出来。
此阵的等级并不很高，是个谁强谁说了算的两边倒玩意，所以它还有个戏名，叫“牵钩阵”，也就是民间十分盛行的拔河。
几乎同一时刻，以鸟神、虫神、白须仙翁、南德、跋尤等众将军武官为首的人群已全体向阵中注入灵力，法阵光芒顿时更盛。
而千赋这边刚要注入灵力拼死一争，总算有个荧惑较为理智，她疾声道:“一半人随我袭击，一半人留下守湖！”
“啊？”
“是！”
“这……”
众人的反应有疑惑、有坚定、有反对，参差不齐，但稍一细想，也很快认清事实—
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为武官将军个个法力不俗，己方相比之下就逊色许多，刚脱险的虚弱小辈，木繁树的几名弟子，倒有几名仙主前来助威，但几乎都是孤家寡人只身而来，根本不似对方的“拖家带口和亲友团”。
实力悬殊的结果是，己方一旦向法阵注入灵力战败，己方的全部灵力就会被法阵反吸，发展为助纣为虐。
毫无疑问，荧惑的决策是对的。
千赋纵身而起想去对敌，却反被荧惑一道掌风给扫了下来:“你留在这里，那边危险！”
千赋不从，刚要纵身再起，眼风左右一扫，这才忽然发现跟自己想法相同的挺多，湖边的人七零八散早已所剩无几，无可奈何，只好身形一松又坐了回来，与旁边行动不便的卜浊发起牢骚:“婆娘凶悍，总欺负我！”
卜浊虽心系湖下人安危，但旁边人可是曾经的天帝陛下啊，她一丝不敢懈怠，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依奴家所见，将军她也是关心陛下您……”
“说人话！”千赋凶道，“什么奴家不奴家的！她早就不是将军了，我也不再是陛下！”
“是是是。”卜浊被他吓出一身冷汗，连忙改掉称呼道，“我是说，荧惑她……她很爱您。”
“有多爱？”
“可以豁出性命的那种。您，真的很幸运。”
千赋似乎笑了一下，“我知道。”
“那您……”
“我当然也爱她。”千赋道，顿了顿解释，“从前没觉得，突然之间就非常喜欢了。”
对面，是火光冲天，厮杀混战。
头上是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将要笼罩全湖的庞大法阵，二人一时各揣心思，沉默许久。
“你叫卜浊是吧？”
“是。”
“他们如今打成这样，你说繁树她……”
千赋话没说完，犹如蛟龙破水而出，二人身后忽然爆起一阵巨大又激烈异常的水花响，二人骇然至极，回头望去，正见一团浓如墨汁、狰狞可怖、其间夹杂着道道惊雷闪电的人影势不可挡地一举冲破蓝得发白的法阵，直冲苍穹而去。
卜浊:“那是……公子？！”
“千赋小心！！！”
远处传来荧惑撕心裂肺的喊声，她飞身极速贯来，但仍快不过从天空忽然俯冲而下的黑影，眼见无力躲避和反击的千赋认命的呆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天枢瞬移而至，他推千赋入湖，自己却来不及闪躲，胸口结结实实受了黑影一击！
几乎同时，以他的双脚为中点，绕湖的石岩立刻向左右两边呈导火线引爆状顷刻间粉碎成末，高台之上突然狂风席卷，一瞬间吹灭了全部火把重蹈黑暗中，逼得众仙神急急后退数步，用上法力才可勉强站住，湖面由边缘向远方海啸一样把丈高的湖水狠推出去好远，哗地又返了回来，直把湖边的天枢、卜浊零星几人冲到舞池上，摔在众人之间！
“千赋！！！”
荧惑不顾众人阻拦，近乎疯狂地冲到湖边，向湖大喊，“千赋你在哪儿？！千赋！！”
湖上空，蓝色的法阵残破不全，光芒已弱，而千赋根本不知被湖水卷到了哪里，浪声翻涌不止，无人回应。
“是你杀了他！你杀了千赋！！！”
荧惑恨极，怒极，轩辕剑高高擎起，斩下，结结实实砍进连天瀛的左肩，入骨三寸，鲜血如注，然而再想深入一寸却绝无可能。
荧惑惊骇至极—她直觉自己砍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世间最坚不可摧的石！
荧惑眼睁睁看着，连天瀛身上的血液渐渐变少变淡，渐渐消失，然后伤口倏然愈合，轩辕剑锋利无比的剑刃就像长在他的骨血里一样，斩不下，拔不出。
黑如实质的腾腾雾气，把周围空气压迫得也犹如实质，令人窒息。
此时此刻，仙神们惊惧万分，连火把也不敢点燃了，唯恐引起这个大魔头的注意，成为他的击杀目标。
连天瀛从头到脚浑身湿透，他的容颜与从前大致无异，冰冷雪白，无情无绪，只有两颗原本深邃如星的瞳仁里各自燃着一簇小小的赤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赤焰映射的缘故，长而浓密的两排睫毛也微微带了点红色，在这样的夜里，不添生机，反而衬得他愈发死气沉沉，邪魅恐怖。
“他已经疯癫成魔，快离开他！”
高台上，鸟神冲荧惑大喊。
原来晓生没说完的那句话是:毁灵术反噬，施术者死，中术者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