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春兰香包
齐暄双眸微眯,掠见圣蚕甚为急切地想去假山,问道:“璨璨又要去那处?”担心靠着氅帽点头,齐暄会看不真切,乐儿特意将小小脑袋探出些许,正要颌首,就见齐暄调转方向,往那畔的流苏树而去。
不对不对,去那头干嘛,乐儿挣扎着,想让齐暄知晓她在反抗。
齐暄可不管,双唇勾起的弧度又大了些许,“璨璨抬头。”他一壁说着,一壁将手中蚕丝睡袋翻转一个方向,令圣蚕能够立即望见树上冰清玉洁,晶莹剔透的雾凇景致。
乐儿有些不配合,故意闭起眼睛,不想搭理。
有什么好看的,你让我看,哼,偏不……本是这样想的,许是犹豫也可能是不经意,反正也不知怎的,余光还是掠见了树上一簇簇、一团团的银色花朵,这个角度,日头照射在枝头上,更是晶莹剔透,绚丽无比。
齐暄见圣蚕被引去注意力,不动声色地悄悄抬起脚,然后陡然用力一踹,枝头晃动,积雪纷纷落下。
乐儿措手不及,眼前一花,就被一小团积雪盖住了脸。
她本能地抖抖脑袋,想要甩去脸上的冰凉颗粒,哪知她才露出小脸,齐暄又给了她一个小雪球。
啊……讨厌,讨厌,这分明就是整蛊,她缩进睡袋里,感觉齐暄将上面的雪花拂去,才再次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瞪向齐暄。
“不让你去假山,是你不好好学弈棋的惩罚,脸上让你冰一冰,是因为你先前喜欢这样。”
乐儿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一样,让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先前的确喜欢大片雪花倏地盖在脸上的感觉,不是被雪活埋的感觉,亲,别会错意。
齐暄知道圣蚕此时不满,但他不想让它又去假山那边,已经好几回了,只要一到那里,它就极力想要脱离睡袋,奋力下到假山上,光着小脚在那踩雪。明明就是怕冻和娇气的主,偏生喜欢在那里用嘴巴刨雪,会冻坏的,是以,这次压根就不想顺着它。
然他不晓乐儿想去那边,是想用触肢划出爱心,然后写出告白的话。
乐儿先前失败过几次,总是中途到了写字的关键时刻,就在大大桃心中央怔楞,令齐暄以为她冻僵了,立马将她带回屋子。
她这次突然想要告白,本就临时来的勇气,也打算不再迟疑犹豫,就算这时候没表白,那过不了多久,照样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齐暄爱她,那告白就是必须做的,倘若……齐暄没有那层想法,也是目下必须做的。
前者可以从此与齐暄一起相亲相爱的继续下去,若是后者,以齐暄对她的态度,就算吓一大跳,也会增加思想负担,让他延迟去考虑终身大事。
是的,乐儿就是要利用齐暄在乎她,若不在乎,哪可能让她生出这样的想法?
要不是在纸上写字很难看,她才不会一心想着在雪地上写呢,呜……齐暄太坏了,不让她表白。
乐儿这样想着,齐暄已经将她捂在了珐琅福寿手炉上,恶作剧完又给她温暖么?不领情不领情。
哼哼哼,本宝宝生气了,乐儿将小脸撇向一边,故意不做任何反应,最大的报复,就是对齐暄不理不睬。
齐暄用指尖戳了戳睡袋,那是它的腹部,令圣蚕本能地一躬身子,转过脸来。
“赏雪自是要赏雾凇,今年许就今日会有,下回最快也要等到开春后。”齐暄道完,正欲将手炉与圣蚕举至枝头高处,那个角度,许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他抬臂的瞬间,掠见年德元领着刘莽行进了院落,便顿住动作,轻声道:“有人来了。”
原本打算继续甩脸色的乐儿听见这句,立即缩进睡袋。齐暄有齐暄的难处,耍性子也要看场合。刘莽虽说投靠齐暄几年了,但毕竟不比年德元与陆溱、赵清流那样真正可信任的人,再说,乐儿也讨厌见到外人,就算跟齐暄走出陌渐斋,也一直藏得极好。
旁人看起来,齐暄此时只是拿着一个手炉与一个荷包式样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年德元掠见太子殿下允他们进去,便扬手请刘莽与另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过去。
刘莽站定,行礼请安完禀明来意:“明日腊祭百神,皇上让太子殿下诵读祭文,特命奴才将祭文交给殿下。”
齐暄身型已高过刘莽许多,伟岸的身型配上越发锐利深邃的目光,令刘莽的压迫感更甚。他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小太监手中的托盘,双唇勾起的笑意有着一丝嘲讽。
先前仁景帝让余丞相来请他代理朝政,不过是个试探,想看看他有没有急着入朝。如今见他推拒,便来个代君腊祭百神的殊荣?
刘莽见年德元接过祭文,再次禀道:“御医们为皇上开了新方子,妍贵妃怕殿下担心皇上龙体,特别吩咐奴才跟殿下说一声。”
这句其实就是告诉太子殿下,珍昭仪在太医院里的人,因为换方子的变动,已经不能继续往汤药里下允侬散了。
允侬散是一种蛊虫所需的食物,现在的珍昭仪也就是当年的珍贵妃,大起大落后,就给皇上种下了这种蛊。
这种蛊虫藏在体内一直由允侬散压着,不会发作,一旦停了,皇上便会痛不欲生,而后为了续命,不得不听命于施蛊之人。如今皇上龙体虚弱,怕是承受不起蛊虫折腾,一旦发作必会一命呜呼。
是以,珍贵妃还未控制住皇上,没有达到废储的目的,应该是不会让皇上仙逝才是。
“妍贵妃日日这样守在皇上身边,还要管理后宫,也要保重身体才是。”齐暄的这句回应,刘莽已然清楚,就是让妍贵妃多去处理后宫事宜,或是多加休息,也好让实在没法命人下药的时候,给妍昭仪亲自出马的机会。
他不解太子殿下为何这般,此时蛊毒发作,再揭穿珍昭仪的计谋,那么刚好是太子直接登基的最好机会,可是太子选择按兵不动,更是全了珍昭仪的意思,令他想不明白。
太子素来深不可测,是以,他也不敢进言,只能恭谨地退出陌渐斋。
齐暄轻轻抚摸着手上的蚕丝睡袋,缓缓道出一句:“璨璨,我们回屋,陪我看会儿书好吗?”
乐儿从里头钻出,扭头看向齐暄,觉得他的眸中又出现了那抹落寂,就立即没了先前想要与齐暄置气的念头,乖巧地随他回到屋子。
她趴在齐暄的肩头,静静地陪着他看了好久古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翻看特别深奥的书,可能这些书特别费脑,才会借此忘记一些事情。
现在齐暄不想说话,她只会安静的陪着,绝对不会闹腾。
用完膳,齐暄去沐浴,乐儿独自在圣蚕居里待着。
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桑池里,有着心事。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三年多了,这三年齐暄一直暗自部署,现在一定到了很焦灼的时候,所以他才会那样的。
她不清楚齐暄是怎么部署的,就像今日刘莽在这的时候,他们的那两句,乐儿知道肯定是含着其它意思的,但齐暄没有解释,她怎会知晓里头的弯弯绕绕?
乐儿心下叹气,表白大计到底啥时候才能成功呢?等齐暄出了陌渐斋?那如果立马就有了侍寝宫女,岂不哭都来不及?
唉,好为难呀,如果能与齐暄一辈子待在这里,该有多好?近来的她其实也很烦恼,只是齐暄没有发现,因为乐儿掩饰的好,在他跟前,还是那只活蹦乱跳的圣蚕娘娘。
乐儿听闻外头响起脚步声,立即摇晃脑袋,挥去先前的愁绪,昂起脑袋,踢踏着小短腿,走到圣蚕居的门口迎接齐暄。
齐暄望见圣蚕的时候,面上有了笑容,它永远都是神采奕奕地迎接他,令他亲切,感到充实。
他将手中香囊放在桌案的一边,摊掌等着圣蚕走到他的掌上。乐儿本是兴高采烈的,结果却顿住身型,扭头看向那个墨色香包,心头倏的一紧。
屋内灯火通明,她清楚地看见香包上那株绣得极精美的春兰。齐暄从不轻易袒露真正喜好,连陆溱都以为他喜欢的是墨兰。
这个绣法明显不是尚衣局的,只能是别的女子之手,而且还是齐暄最喜欢的春兰,这个意识令乐儿周身冰寒,有些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