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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方婉萱走出报社大楼时,天色已昏黄了。而且不巧的是,天空下起了微雨,雨丝如情愁织得越来越密,让她快透不过气来。
    方婉萱没带伞,要搭公车返家必须要过天桥,到另一端路旁的站牌去等车。方婉萱只好用小肩包遮著雨。路人有备出门的则撑起了雨伞来,要不然就近在便利超商买那种三十元一件的轻便塑胶雨衣。
    雨实在越下越大,方婉萱也只好买了件临时塑胶雨衣。这种雨衣说实话不好看也不耐用,但它就是实用。方婉萱狼狈地穿起了黄色雨衣,轻轻地将头套的细绳绑了住,只露出张脸来。
    最糟的是公车站牌也没凉亭,最多站在一旁骑楼,可骑楼又被机车或是商家物品堆满了,真是伤脑筋。
    方婉萱穿好雨衣,匆忙步上天桥,并没有留心身旁经过的人,人来人往的,谁都想快到达目的地好躲雨。在这种时候谁会去多注意谁呢?一个湿淋淋的下雨天。
    方婉萱发现前面人潮变得缓慢,似乎阻塞住。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比躲雨来得更重要?
    她心里十分纳闷。
    人潮前仆后继,等不及的人就向前推挤。方婉萱不喜欢那种窒息似的压迫感,太不尊重别人了。
    渐渐的,她看清楚前面的状况了——一把把的红伞、黑伞围绕著一个男人,男人没撑伞也没穿雨衣,一袭剪袭合身的劲装早已被雨水打湿了。
    红伞、黑伞的主人,清一色全是想和他共撑一把伞的女人。方婉萱微蹙眉头,她不想与人凑这种热闹,于是她拉了拉雨衣的头套,假装没看见地低头往前直去。
    谁知才走没几步路,一只强而有力的手从后向她伸了过来——方婉萱不想错过公车,也不想和人在天桥拉拉扯扯。她急著想挣开那人的手。
    “回答我一个问题!”对方的嗓音低沉而沙哑,拦住她的男人是,唐逸。
    唐逸打湿的头发如飞乱的云絮,而他的目光却灼热得像一团火球,她别过头去刻意躲开他的逼视。
    一把把想要在雨中邂逅的雨伞女主人,这下子全失望了。
    方婉萱刚才就看到他了!只是她视而不见。
    “是你!对不对?”那个与他缠绵令他心痛的女人。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方婉萱无所谓地掠了掠前头的发丝,表现得出奇的冷静。
    旁观女人仍不走,她们全挤在一旁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唐逸不耐烦到了极点,这才出言不逊。这些看热闹的女人终于一个个悻悻然而去。
    “回答我!”唐逸的眸子直射入她那清幽灵动的黑眸,他想知道答案究竟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方婉萱也曾很想知道唐逸是不是那个“破水而出”来自黑暗世界的王子,知道又怎样!距离会产生美感,太接近、太了解了反而是另一种负担。
    相见不如怀念,相见不如不见。
    方婉萱想听的不是这个。“如果你要问的就是这个,那好吧!是,是我。这样我可以走了吧!”她扬了扬眉,不想隐瞒事实,爱一个人为何不敢承认,男欢女爱又何必遮遮掩掩。
    而且她一点损失也没有。
    唐逸如遭电殛,整个呆掉了!他任由雨滴敲打在他心弦上,他已经乱了方寸。
    “我可以走了吗?我赶公车。”方婉萱话说完掉头就走。
    可唐逸还不想让她走。他的手本能地抓在黄雨衣上,方婉萱不让他的手碰到她的肩膀。
    “这里是公共场所,请自重。”方婉萱语气加重。
    唐逸不但不自重,反而更加使劲将她揽在了怀里,他全是雨水的脸靠近她的脸,他的唇肌渴地搜寻著她的唇。
    方婉萱别过头去,唐逸的唇落了空,他感到空前的挫败。
    “你没资格吻!”方婉萱推开他。
    唐逸和她近在咫尺,为何感觉却是如此的遥远?他抓不住她,他们不是曾经紧密地结合在一块,却系不住两个人的心。
    “资格?”唐逸喃喃念著。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们只是上过一次床而已!”她提高了音量。别把女人要“从一而终”这种观念套在她身上。如果唐逸不爱她,那就别再碰她。哪怕只是一个吻,都不行,她仰起脸来,她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雾茫茫的水珠。见他答不出来,她冷笑了起来,说不出口又何必来等她下班,等得一身都湿淋淋。别对她使出这种苦肉计,即使今天是台风天她也不为所动,如果他不开口说“爱”一切免谈。唐逸在挣扎,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为了爱一个女人,他必须放弃他的游戏规则。难道不如此做就代表不爱她。而且“爱情”对他而言,从来就不包括“承诺”
    相反的,对方婉萱而言,爱情等于生命的全部。
    方婉萱把唐逸抛在天桥上,一个心中无爱的人,活在这世上是多么孤寂的一件事。
    “别这样好吗?再给我一点时间。”唐逸艰涩地吐出几个字,这对他已是莫大的困难,唐逸不是无情人的。
    “如果你是想要‘负责’的话!那可以,给我一百万,把祖芸被你勒索的钱还来,那我们从此就两不相欠!”方婉萱给唐逸一个“台阶”下,用钱把一切全一笔勾消!
    唐逸的心猛地一阵抽痛,他整个眉都快纠在一起了,她怎能表现得如此绝情!
    方婉萱才不是绝情,她根本就是太痴才会反其道而行。方婉萱往前走,唐逸没再阻止她,默默地跟著她一起下天桥。她走至公车站牌,他也护送著,他还不想说再见。
    她冷笑了一声。“你放心好了!我没有怀孕,你不用怕我晕倒,再大的雨也击不倒我!我不是那么脆弱的温室花朵,我是‘琼麻’,你在澎湖当兵该知道,我是那种经得起大风大浪的韧性植物!”方婉萱不是孕妇,上公车也不必人让座。
    唐逸默默想着琼麻,想着方婉萱的骄傲与倔强两人的“交集”越多,越显出彼此的重要性。
    今天下了滂沱大雨,公车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有的等得不耐烦的人就伸手拦了计程车,可是方婉萱没有。她急著想走吗?只是,她仍然抱著一丝希望,等他开口留下她来,他难道接收不到她的爱意吗?
    “你可以走了!免得感冒得了肺病,一病不起!”她口是心非地催他走。
    唐逸静静地由著她数落,一句话也没回嘴。
    公车仍然没来,等得众人全纷纷另求他法。
    只剩下方婉萱,帮人有时就是“太认真”了。她仍在等著,等公车,也同时等一个说不出“我爱你”的男人。
    风雨飘摇,豆大的雨头如珠帘般洒落,雨势一点也没有变小的迹象。
    两人无言了片刻,一直到迟来的公车溅著水渍到来,两人无言地互看了一眼。
    表情是复杂的,不知是如释重负或是不舍多一些,分手又何必说再见呢!
    唐逸目送方婉萱上公车,他的心告诉他要开口留住她。可是他的双唇却像是被贴上大胶布般,开不了口。公车为何要来?如果都不出现,他就不必面对这个难题了,他不禁自怨自艾了起来。
    方婉萱上公车前脱下了黄色塑胶雨衣,她回望去——唐逸的目光隔著雨丝透著水气迎了上来。四目相对;眼睛湿湿的,前尘往事涌上心田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还会再有重新开始的契机吗?
    公车司机叭叭的声音,催著方婉萱快上车。
    方婉萱外表装得很坚强,一如“琼麻”那内心呢?心如刀割,割了一遍又一遍。
    “叭——”公车机又不耐烦地猛按喇叭。
    方婉萱伸手一递,把黄色雨衣给了唐逸。她只能给他一件黄色雨衣遮雨,给他的爱也必须要停止了——唐逸颤抖地伸手接过,黄色雨衣如哭泣云朵发出哀鸣。方婉萱步上公车,公车无情地关上了门,一路绝尘而去。车上挤满了人,她走不到后面,走近些她能从车窗再看唐逸一眼。
    可是她走不进去!人墙围住了她。
    唐逸双手发冷地握著黄色塑胶雨衣,三十元一件的廉价雨衣。可是对他而言却是再珍贵不过了。
    他用手揉著额头,头如爆开似的疼痛。
    “婉萱——”蓦然唐逸嘶吼一声,语音高亢而凄厉,响彻整条濡湿的街道。
    唐逸追著公车,他想要留住方婉萱,告诉她“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可是他追不上公车,公车已呼啸而去。
    “叭——叭——”汽车的喇叭声不绝于耳,此刻的唐逸失魂落魄地站在马路中央。默默地把黄色雨衣握紧在胸口。接著他无言地穿上了雨衣,他的服饰全是名牌,他第一次穿这种塑胶廉价品。他要去感受方才方婉萱的余温,感受她的存在。
    唐逸早已全身湿透,这件黄色雨衣根本起不了作用!但他感到一阵“温暖”
    他是爱她的,唐逸深切地知道。
    只是方婉萱知道吗?
    方婉萱感到空气十分混浊,因为下雨,所以窗户全关上了,而空调又不好。她的手拉著吊环,车上乘客陆续到站下车。车子已迫近她家了,可是她竟没有下车。
    她呆呆地走到了空位,她竟又坐回程车,她还不想回家!
    公车的路线来回行驶,又回到了她和唐逸分手的地方。她看着方才走过的地方,没想到自己是如此放不下方婉萱走上了天桥,天桥上已空无一人了。
    早已过了下班人潮汹涌时刻,而且又是下雨天。她的长发被雨水弄湿而且纠结在一块。
    当初留长发不就是为了“他”!她摸了摸发,用力地扯开纠结在一起的乱发。
    方婉萱站在天桥上;方才唐逸等她的地方。她默默回想着唐逸等她时在想什么?良久后她才步下天桥。
    她没有再买黄色雨衣,她宁可雨水浇熄她心中的爱火她茫然地看着空荡的四周,不再有唐逸的身影。
    他走了!从此走出了她的世界,没来由的,她竟悲痛莫名。
    下一班公车又来了,可是方婉萱依然没上公车。
    此刻她需要一个听她倾诉的朋友,她想起了祖芸但是,她和祖芸已经“冷战”了一星期,谁也不肯先低头。可是她现在支持不住了,她迫切地需要一个朋友来让她依靠!
    方婉萱拦了辆计程车,朝徐家驶去,忍了好久的泪始终在眼眶里打转,窗外一片朦胧,她的眼也模糊成一片。
    一个黄衣人在街上踽踽独行,他不知方向在哪里,而且他的头越来越痛,不只痛,而且烫,他有些昏了。
    唐逸就这样一直走着,不知要去哪里?他没有朋友,惟一谈得来的陈书豪人在澎湖,荒唐家族五兄妹平时也少联络。他最爱的摄影是他最好的朋友,但此刻它也无法安慰他。
    他没有那种可以去“打扰”的朋友,而且他也做不出来。或许因为他是男人吧!
    他总不能对另一个男人哭诉!他等著雨停,他或许可以对云兴叹。
    而他;只是一朵飘逸的云。
    方婉萱下了计程车,走到了徐家门口,才刚按了门铃,就听徐祖芸连珠炮似的话从门内传来。
    “婉萱,我以为我被你‘抛弃’了!我作了一个梦,梦见我打电话给你,你起先是不接电话,后来是接电话不讲话,我再打给你,你又故意装作听不见,我一打再打给你,你才开口说要我别再打电话骚扰你了!你说我霸占住你太多的时间了!
    你还说要和我绝交——”徐祖芸紧张地抓起方婉萱的手,两个女人坐在床上,互相取暖。
    “我刚才终于忍不住真的打电话给你,怕你果真不要我了。可是报社又说你下班了,你妈也说你还没到家,我好担心啊,以为你躲著不肯见我了!”徐祖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显然激动非常。
    方婉萱又是感动又是感慨,感动的是女性的友谊毕竟经得起考验,感慨的是此刻她的心中堆满了心事。
    她轻启朱唇,开始细述她和唐逸的故事,她和他到底算不算是一对恋人?
    从两年前的“红河谷”说起,第一次的心灵悸动澎湖的第二次心灵震撼直到现在,她的心再也承受不住感情的巨浪了。
    方婉萱边说边哭,哭得像泪人儿,她实在是要渲泄一下才行。
    徐祖芸一听先是张大了嘴,高呼:“婉萱!你太不够朋友了!”她居然都不知道——接著她脸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她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地说:“婉萱,我要为你出头。”
    “出什么头!到此为止了!”方婉萱摇摇头——不想再生事端。
    “过分!没想到唐逸是这种始乱终弃的人渣!”她气得咬牙切齿。
    “他没有,别乱用成语!”方婉萱这个当事者反而很平和。
    “别纠正我的遣词用字,我可是未来的大作家!”徐祖芸嘟起了嘴。
    “希望在我有生之年看得到!”她含笑道。
    不知不觉两个女人的眼底交换了一个温暖的眼神,友谊根本从未消失过。朋友相交贵在知心诚意,没有谁尊谁卑的分别,性格迥异的人能成知己更是难得!
    澎湖的大海与天空应该是接近最蓝的蓝了吧!一大片浅蓝是上帝美化万物的杰作,而轻微忧郁的深蓝则是唐逸此刻的心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澎湖,也许是因为和书豪谈得来,也许是因为摄影,也许是因为琼麻,但还有一个他不愿承认与面对的原因第一个发现唐逸改变的是陈书豪。“你这次回澎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若不是懒得说话,就是你来这儿躲一个人?”陈书豪太了解他的个性了,唐逸有一个绚丽的外表和一颗脆弱的心。
    唐逸淡淡地笑了笑,刻意躲开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没事的!我是特地来晒晒太阳、泡泡海水的。”
    于是乎唐逸开始了隐居似的规律生活“潜水”是他最常做的一项运动,陈书豪常常怀疑唐逸一天到晚潜水做什么?莫非海底真有人鱼公主,抑或他在探索自己矛盾而难懂的心灵深处;一如他潜水的未知之旅海底是一个很迷人,可以让人忘却一切的世界,唐逸最近常来潜水;还带著他的“秘密”一块儿潜水。第一次发现潜水的美好,是他可以带著“她”冠冕堂皇地悠游海底世界,他不必担心失去“她”的苦恼。
    海藻、珊瑚、热带鱼、海胆建造了另一座蓝色国度,他戴著潜水镜望见的另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随著海水的律动和四肢的游动舒展,他想起了庐贝松描述海底的一部电影“亚特兰提斯”正当他陷入冥想之际,倏地他摸了摸胸口——“咦?‘她’不见了?”唐逸陷入了空前的惊慌。“我是在什么时候把‘她’弄丢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水压的危险性,他脱掉了潜水蛙镜,往更深处的礁岩开始寻找起来。
    “应该是夹在岩缝中吧?”他顾不得一切地往岩缝中探去,但缝隙实在太小,且海底水压高,让他胸口窒闷得无法灵活运动。
    为了更深入探寻,他几乎整张脸都贴近了礁岩上,他的手指一寸一寸艰难地探进岩缝中,正当他以为快顺利地找到时——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划破他的眼角,他才警觉忽略了礁岩旁珊瑚的锐利伤人,鲜血一点点从他的眼角渗出,先是海水盐分的沁入,接著是灼热的刺痛,他忍著痛楚拾起了“她”才奋力往上游。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他的力气渐渐耗弱,他的神智渐渐模糊,当他整个人鲜血淋漓地“爬”上岸时,吓坏了所有的人;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陈书豪当唐逸整个人瘫在岸边时,几乎只剩半口气了。尤其是眼睛受伤颇重,会不会失明都还很难说。
    陈书豪心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见唐逸手中不知紧握著什么,他喃喃自语著:“婉萱!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说完后他整个人就虚脱似地昏迷过去了!
    原本被方婉萱劝阻别多事的徐祖芸,仍然按捺不住!因为方婉萱收到了唐逸汇来的“一百万”这算什么?
    “夜渡费还是遮羞费?”徐祖芸为好友打抱不平。
    也好!就到这里了。一百万收下来了吧!方婉萱决定要振作起来。她每天起床都会看到“日出”她的房间窗口是看不见日出的,她看的是张放大冲洗出来的相片。唐逸拍的“日出”永和山顶的日出。
    是她要小吴加洗放大的,就当作是个纪念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一天地循环,她会重新站起来的。
    日出爱情!可惜啊!日出爱情却融化了。
    “他x的!唐逸那小子居然躲著不见!”徐祖芸气愤难平之下说了粗话。她气不过最后干脆杀去问个究竟,回来却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唐逸不做了!第三街已经顶给别人了。”徐祖芸告诉方婉萱她的第一手消息!
    而后者却心平气和,淡淡地笑了笑。
    “以后再出现什么第四街、第五街的一定和唐逸有关!”徐祖芸开始发挥她的想像力和创造力。
    “大小姐,多专心创作、少管闲事吧!”方婉萱反而反过来劝她。
    “闲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换作我是你,非赖他一辈子不可!他铁定要给我负责到底!”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徐祖芸气得双颊红咚咚的。
    “是!是!祖芸你有枝妙笔,可以在小说里砍他个十八刀。”方婉萱建议徐祖芸的“处女作”男主角就用唐逸的名字。
    “才十八刀怎么够!一百零八刀还差不多!”她撇了撇嘴。
    “你真舍得吗?女性杀手!他可是超级万人迷耶!”方婉萱调侃她。
    “讨厌!”徐祖芸直追著好友打!两人打打闹闹的!
    于是乎有一阵子,唐逸这两个字消失在两个人好友间,一个是怕好友伤害不愿提起,一个是强迫自己学会遗忘
    方婉萱现在下班时经过天桥,总会把脚步放慢些。
    如果唐逸又突然现象,她该如何?唉!她想太多了。方婉萱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她笑自己天真。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她在淡忘这段情,试著去疗伤。就在她能“从容”走过天桥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她——“方小姐!”是个男人,但不是唐逸。
    是陈书豪,那个在澎湖“捕豚”的男人。他为何突然现身?方婉萱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一定是和唐逸有关——“他怎么了?”方婉萱强自镇定。
    “他潜水时受了重伤。”陈书豪沉痛地说出恶耗。
    方婉萱强忍住惊愕与担忧,她要即刻前往澎湖!在她听到唐逸受伤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如此在乎他,他的“日出”就是他的爱情。
    “我也去——”徐祖芸知道事态的严重后,不放心方婉萱一人前往,自告奋勇做跟班。
    方婉萱即刻请好了假,便随著陈书豪启程往澎湖。
    方婉萱一路上仿佛心事重生一直静默不语,徐祖芸只好和陈书豪闲聊,说的全是唐逸的不是。陈书豪饶富兴味的听著,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徐祖芸,没办法!对白皙丰满的女人他一向没有抵抗力!
    方婉萱的脑海中只想着唐逸的伤势如何?他再度前往澎湖所为何来?找朋友谈心吗?
    “阿逸到澎湖来除了知会我一声,什么话也没说。他一向都是这样,把话闷在心里,全凭感觉在行事!”陈书豪苦笑道。
    “这不是和婉萱你很像吗?”徐祖芸福至心灵地接了一句。
    或许就因为两个人个性太相像了,所以才会各行其事,彼此相爱又伤害最深到了医院时,唐逸早已躲在病房,他没有生命垂危!只是——唐逸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纱布。受伤的是他的眼睛!方婉萱不免担忧摄影是他的第二生命,万一眼睛有什么不测,那他活下去的力量何在?
    唐逸坐在床上,一群护士围绕著他,有的喂他吃饭、有削水果给他吃!万人迷就是万人迷,不管到哪里都不乏女人眷顾。
    唐逸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便立刻噤声,他不再和护士打情骂俏,反而面色凝重了起来。
    陈书豪示意徐祖芸别进去,让他们单独谈谈。
    “你来了!”唐逸沉著嗓子,他从脚步声就听出来者是谁了!
    “你好吗?”方婉萱好想伸手去解下他眼睛上的纱布,他伤重如何?
    唐逸淡然一笑。“豪哥真是小题大做,也不过是个小伤!”唐逸一副事不关己的轻松状。
    方婉萱直盯著他看,他看得见她吗?
    “我没事,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唐逸干脆俐落地道。
    方婉萱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淡漠,他在“排斥”她,他在“赶”她回台北。
    “你可以搭下午的班机回台北,别耽误了工作!”果然不出方婉萱所料,他没有“留”她在澎湖的意思。
    方婉萱想坐下来陪他聊聊也不行,他根本不需要。他有的是一群莺莺燕燕的护士伺候。
    方婉萱来此难道是多此一举?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方婉萱忍著心痛,顺著唐逸口气回答,过了几分钟她退出病房,她得知道唐逸详细的受伤情形。
    “医生说要动手术,但成功率只有一半。”陈书豪已经和主治大夫谈过了。方婉萱一听更加是忧心忡忡的。
    “陈先生,谢谢你通知我!”方婉萱没忘记要谢谢他。
    “那得多亏你这张名片了!”陈书豪从口袋掏出一张方婉萱的名片来。没想到他没丢掉仍保留著!
    “你可以电话通知我就好了!还让你跑一趟!”方婉萱握著徐祖芸的手,她感受到人间“友谊”的温馨。
    “为了阿逸跑十趟都行!而且我认为阿逸会到澎湖来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我必须亲自去告诉你。何况阿逸潜水的技术一向很好,若非心有旁骛,他不可能会分神出事的,让海底尖锐物刺伤了眼睛,奇怪!据说他是因为脱下了潜水蛙镜,才让海底的珊瑚礁伤了眼角膜。”
    陈书豪不解,他推测可能是唐逸掉了东西到海底去找。
    “你这是在怪婉萱喽!”徐祖芸面带怒容地瞪著他。
    陈书豪双手一摊,他没有回嘴顶她半句。
    掉了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非找到不可?甚至不惜摘下潜水蛙镜也要找到?!方婉萱不知是什么?原来他也有如此珍视的东西!
    除了摄影之外,唐逸在乎的是什么?唐逸没说,方婉萱也没问。
    “阿逸要你们先回台北!”陈书豪婉言地传了话。
    “这个混帐,太不识好人心!”徐祖芸又发飙了。
    “开刀不是要保证人,唐逸如今双亲已故”方婉萱考虑得很周详。
    “有我啊!这医院院长我熟!”陈书豪可为朋友两肋插刀。
    “你和唐逸关系再密切也比不过婉萱和唐逸,除非你们”徐祖芸暧昧地向陈书豪眨眨眼。
    “我喜欢的是女人,尤其像你这种丰满的女人!”陈书豪连忙澄清。岂料徐祖芸脸色立刻大变,她最讨厌人家说她胖了。
    方婉萱没心思和他们说笑,她心事重重地站在门口遥望着唐逸。
    唐逸身旁仍有几个年轻护士相伴,可是他好像心不在焉。
    为了谁?方婉萱是他心神不宁的原因吗?此刻的唐逸安静地躺在床上,外人无从判断他睡著了没。因为他的眼睛是蒙上的!而他的心别人更看不透!
    方婉萱一夜未眠地守在门外。她不想吵到他,因为他明天就要动手术了。
    唐逸似乎睡得不好,他从床头底下拿出个东西来,那是个用黄色塑胶雨衣“压缩”成的一件小衣裳,只有一根手指的大小,像极了穿了小雨衣的可人儿,可以挂在胸前也可以把玩在掌心间。最特别的是这个塑胶娃娃有张“脸”
    是用“人头”相片剪贴上去的,活脱似个穿著雨衣的“拇指姑娘”
    唐逸的手握住“拇指姑娘”;他才能安心入眠。他差点就弄丢了它!
    即使在潜水时也挂在胸前片刻不离,没想到不慎被刺物勾住掉落,他情急之下脱掉潜镜寻找,所以才会不慎被珊瑚割伤眼睛,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他已有心理准备,如果眼睛不能完全康复不知不觉中,唐逸进入了梦乡。
    守在门外的方婉萱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走近他的床畔。她保证这一回绝对不会偷吻他,她只想知道他睡得好不好?看着唐逸那张熟睡的脸有如婴儿般安详,鼻息一长一短很有规律,她放心了不少。
    然后她看到了“她”不可思议的是;她的人头相片竟贴在个小雨衣娃娃上,即便是在黑夜,那娃娃的笑容仍是那么温暖而熟悉,她整个人震惊得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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